向家这天送来了聘礼,按照厦门婚俗,一共送来喜糖、面线、猪脚、香蕉、红炮、冬瓜,还有聘金和金饰等十二件聘礼。安韵珍让阿秀收好,地瓜跟在阿秀后面,就想看聘金是多少,阿秀不让他看,地瓜笑说,下次我俩结婚就知道要给你家送多少了。阿秀瞪了他一眼说,我没有家,你不用劳心,也别想……地瓜道,别想?当新娘你也不想?
说到新娘,阿秀想起了小蔓结婚的热闹情景,收容院的姐妹们也不知去了哪里,应该都结婚生子了吧。正想着,阿敢从阿秀身边走过,看样子是要出门,阿秀问敢叔去哪儿。阿敢回过头说,我要出去买东西,太太跟向家商量好了,就在我们这里办喜宴。
哦,那就热闹了。阿秀想,是不是新房也在家里呢,这样的话,维娜等于没嫁出去,还能天天看到她。
龙家和向家比起来,当然是龙家房子大而阔绰,但不能把新房设在娘家,好在维娜出嫁的地方就在岛上,新房也就在隔壁,一切都方便得很。
结婚前两天,老太太特意交代阿秀说,新娘出嫁要吃八碗,你们得好好准备。阿秀便问,哪八碗?老太太便介绍道,鸡、汤圆、香菇肉,还有苹果和包子。阿秀你都得准备好。地瓜则在一边咽口水,笑道,八碗啊?会撑破肚皮吧。老太太说,这是规矩,一种装成两碗也行,反正得凑到八碗。安韵珍也附和道,进洞房前还得准备十二碗哩,这个就由向家去做了。
婚礼这天,凤海堂里琐呐吹起来,外面轿子抬起来,维娜穿着一身红坐在轿子里围着鼓浪屿晃了一圈,之后再抬到教堂里完婚。在教堂,她又换上了白色的婚纱,不少亲朋好友都来赴宴恭喜,男人西装革履,一派绅士风度,女士长裙曳地,风姿绰约。在众人的目光下,向子豪大方地挽住了维娜的手,微笑着对牧师点头,等牧师问完,向子豪说,我,愿意和龙维娜结为夫妻,让她成为我的妻子,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生病,永远守护她,珍惜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阿秀穿了件白底印小碎花西洋布做的旗袍,宽宽大大、干干净净的。她不想错过观看维娜的婚礼,忙完就来到了教堂。地瓜见她来了,本想靠近她,却又故意离她远远的,等阿秀走过来,地瓜又挖苦地问,你不在家做事,跑到这里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阿秀回答完扭头走开,迎面看见左千来了,他手里捧着一束花,随后将花放在了服务生手里,他是想让服务生送给新郎。阿秀看清楚了,那束花是黄菊花,喜事怎么能送菊花呢?这不吉利啊,寓意别离。左千不怀好意吧?
阿秀想着便起身走到那服务生面前,微笑着说,刚才那位先生说要换束花,这花先给我,一会儿就送花来。阿秀转身将花扔到了外面,然后从家里花园摘了玫瑰和百合花,地瓜见她捧了花来,嚷道,你摘我种的花干什么,送礼不晓得自己买啊?小气鬼。
阿秀不理他,直接把花交给那服务生,左千这时起了身,阿秀紧张地退到一边,看他在与人干杯喝酒,阿秀松了口气。
等仪式结束后,客人们回到凤海堂,院子里、客厅都摆好了餐桌。请来的厨子早已做好了饭菜。阿秀、阿敢、地瓜全成了跑堂儿的。老太太叮嘱过,第一道菜和最后一道菜要上甜食,叫头尾甜。要等鸡汤上了之后,新人才开始敬酒。左千坐在贵宾席上,吃到一半还不见新郎新娘来敬酒,心里不爽,重重地放下筷子大呼小叫起来,怎么搞的,这么慢,再不出来敬酒我走了。
龙博山和安韵珍也正在招呼客人,左千觉得自己受了冷落,不免有些失意,有些恼火,阿秀忙着上菜,发现左团长吃得不高兴,便走过去解释说,鸡汤马上就来了,鸡汤上了新郎新娘就会来敬酒的。左千抬头道,鸡汤什么时候上阿?阿秀忙说,我这就去催,快了。
等鸡汤上来,左千却不见了人影。阿秀四处看了看,原来他主动去给维娜敬酒了,却把向子豪晾在了一边,向子豪怕维娜喝多,上前抢过她的杯子喝起来,维娜叫道,子豪你不能喝。左千来劲了,嚷道,为什么不能喝,他比你强,得他,他喝。来,新郎,我敬你……维娜在一边着急,对阿秀说,子豪哪能喝得过他,便要拦住子豪不让他再喝,左千却嫌维娜多事,说,人家今天高兴,娶了新娘,一定得醉,不能只喝洋墨水,得喝酒,能喝酒的男人才算真男人。
这时阿秀悄悄地将装了白开水的杯子递给维娜,维娜再将水倒在了酒杯里。等龙博山过来时,向子豪拉了维娜去给客人敬酒,龙博山拉着醉了几分的左千,他说,抱歉啊,没能好好陪团长大人,招待不周,敬望见谅。
左千大概是喝多了,一拳打在窗台的玻璃上,只听玻璃碎的响声,众人一望,不知发生了什么,维娜心里收紧了下,心想他快点离开才好。龙博山便站出来说,没事没事,快给左团长包扎下。安韵珍心里跳得慌,轻声问,左团长不会闹出事来吧?龙博山挥手道,不会,人家可是军官,你以为是土匪啊?安韵珍则想怕他就是土匪一个。龙博山扶了左千进房休息。阿秀见左千走了,总算替维娜松了口气。
左千的手划破了皮,但他因为醉了,不知道痛,还沉沉地睡着了,一会儿便在梦里喊着维娜的名字。安韵珍急了,让龙博山打电话给左千手下,把左千接回去。可是左千死活不肯走,还嚷着说自己没醉,老太爷知道了,不高兴地说,这像什么话,成何体统,这让子豪有何面子?他这分明是在搅局。地瓜出了个主意,说把左千睡的房间锁起来。也只有这样了,左千睡在里面,直到闹新房结束,左千都没有醒来。第二天他醒来后气呼呼地离开了,老太太暗自谢天谢地。
维娜的新房虽然就在隔壁,但阿秀也觉得她走了很远,眨眼间,便成了向家的人。更让她觉得失落的是,维娜决定要跟向子豪一起出国念书。本来她都可以当音乐老师了,却还要去念书。这天阿秀不理解地问维娜,非得要去吗?维娜点点头道,因为他要去。阿秀又问,算我多嘴,你自己愿不愿意?维娜反问她,你说呢?出国念书也是我的梦想,鼓浪屿人出国跟家常便饭一样,何况向子豪在身边,就算去陪他也要去,跟爱的人在一起再苦也是幸福的。阿秀看着维娜,觉得此时的她一脸的幸福,便道,祝福你,只是太太会舍不得你的。维娜想了想说,我不想过父母那样的生活,俩人长年不在一起,多难受啊。
不过维娜没有想到,她同样经历了安韵珍的生活模式。婚后出国成了她的奢望,因为恰巧这时老太太生了一场大病,看着瘦了一圈的阿婆躺在床上呻吟,维娜不得不放弃了出国的念想。就连龙博山也暂时没有走,但向子豪的开学时间已到,为不影响他的学业,维娜让他先行离开。向子豪带着新婚的幸福以及与新娘分别的惆怅再次远渡重洋去了。
后来维娜接到向子豪源源不断的来信,阿秀看见维娜流了不知多少思念的泪水。本想等阿婆身体好转起来便只身出国,却又发现怀上了向子豪的孩子。
阿秀天天听维娜弹着同样的曲子,她听出来是《四季孔一年有四季,四季有思念。维娜弹着自己的思念,弹着向子豪的归期,却是遥遥无期。这天见阿秀坐在自己身边,便问,阿秀你想不想弹琴?阿秀道,我总是弹不好。维娜说,没关系啊,慢慢来,过来,我教你。阿秀小心地坐在钢琴前,轻轻按响琴键,维娜一边听一边想着向子豪这时候在哪儿,他又在想什么,等阿秀弹完问维娜,我弹得如何?维娜这才回过神说,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