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忙问,这是谁的诗?维娜道,李商隐的《相见时难别亦难))o阿秀,记住,弹琴要把感情融进去,琴声才会活起来。
6
龙博山这次回来办了两件大事,给母亲做寿,给女儿办婚礼,都算顺利。这几天他打算走,返回南洋去。
临行前的晚上,夜很深了,安韵珍说,你也要走了,维娜没能出国,其实倒也是件好事。龙博山道,她都有了孩子,就安心在家待着。安韵珍不由得又想起两个儿子来,便说,维本和维德怎样?龙博山高兴地说,老大维德做生意有头脑,老二维本读书是块料,各有所长,现在我让他们帮我,算是我的帮手。安韵珍点头道,那就好,他们兄弟俩从小就跟你下南洋,在家时间少,你就多操心些。说到这,安韵珍又想到了二龙,禁不住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去看看你儿子?
儿子?龙博山一脸惊讶,心里却十分激动,这些天事太多,都差点忘了。安韵珍想,他在国外多年,那里也有妻子儿女,对于二龙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儿子,或许早已经忘了,加上没有生活在一起,并没多少感情,这也可以理解,但回到家,最起码得见上一面吧,何况二龙都长大成人了。
龙博山心里是很想的,但这次事多又不便,便说,儿子应该还好吧。哎,多亏你的照顾,但是这次我事太多,也没有一点准备,下回吧。
俩人正说着,门外突然一声响动,龙博山紧张地走到窗前,他看见了一个黑影翻墙跳进了院子里。他当然不知道,来人正是自己的儿子二龙,二龙是来和阿敢接头的。二龙在教堂很早就接触到很多革命志士,长大后到厦门大学上学,认识了一些抗日分子,随后便参加了抗日活动。
谁?龙博山四处张望。安韵珍起身站在龙博山身边,说,没看见什么啊。
龙博山说,快把阿敢叫起来,好像进人了,家里不安全啊。
阿敢早已经站在了院子里,和那黑影交头接耳的。安韵珍忙叫,阿敢,你在干什么?阿敢抬头一望,主人正看着自己和二龙,便应着,没事,是我们的人,我来介绍下。
安韵珍和龙博山披上外衣下楼,那黑影脱下头巾,在灯光下,安韵珍一看,不禁惊讶万分,怎么是二龙?对于安韵珍来说,她也有好几年没见着二龙了,听威约翰牧师说,二龙上了中学后,很少回来,他小的时候,安韵珍偶尔会带上老太太悄悄去教堂看他。每次去看二龙,安韵珍的心情很是复杂,有些恨又有些同情,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把二龙当作亲生儿子了。她发现二龙素质不错为人也好,也算是跟自己有缘份吧,没想到二龙这次与他父亲不期而遇。安韵珍正想着要告诉龙博山,却听阿敢说,我来介绍下,这是二龙同志。
二龙上前与龙博山、安韵珍一一握手。龙博山挥手道,我们到里面坐下来谈。四个人坐下来后,二龙说, 日本人攻占厦门的企图越来越强烈,我们也要组织抗日救亡活动。阿敢接口说,龙先生作为爱国华侨,已经给我们做出了榜样。龙博山道,我只是从物资和经费上支持,抵抗日本人要多靠你们。
安韵珍不便说什么,要起身回房,阿敢对二龙道,二龙今晚来,算是为龙先生送行了。二龙问,龙先生这就要走?龙博山道,是啊,那边还有很多事,这里也不便久留,明天一早我就得离开。二龙便问,路上可要小心,那龙先生什么时候再回来?龙博山说,这可说不定。几个人压低声音说了一阵后,二龙起身道,时间不早,我得走了。敢叔,什么时候教我几招功夫啊?
阿敢双手握拳道,行,没问题,随时找我,及时联络。
龙博山拍拍二龙的肩,小心。便送他到了门口。
第二天一早,地瓜便上主楼要为龙博山送行,见地瓜久久不离开,龙博山问,阿昌,你还有事?
地瓜摇头说,山叔,说实话吧,我知道你这次回来肯定还有生意上的事,你是生意人,我听说你想在鼓浪屿盖房子?
龙博山心想,他消息真灵通,便说,是有这个想法,现在来鼓浪屿住的人越来越多了,做房子生意应该有赚头,这是新项目,是想尝试一下。
地瓜高兴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山叔有眼光有本事,我也想跟您学学做生意长本事,你看,我行吗?要不,你带带我吧。我做花匠很久了,也想改改行。龙博山想了想笑说,我看可以,不过,做生意没那么简单。再说眼下大家都在想如何抗日的事,你却跟我谈盖房子的事。
地瓜不明白地问, 日本鬼子现在没来厦门,就是来了,这鼓浪屿是外国佬管, 日本人也不敢放肆啊。再说了,支持抗日给钱就是了。龙博山在想,难怪安韵珍对他有看法,接触多了就了解了,龙博山也不想得罪他,便说,家里的事我也管不了,你去问问太太。地瓜一听这话可以灵活理解,笑道,山叔你真好。你在国外,家里的事我可以帮忙打理,毕竟不是外人,我不懂就问。盖房子我不会,但我会监督,看管钱物什么的。不管你安排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
龙博山走之前,还试着把这事跟安韵珍说了,安韵珍心里烦,反感地说,我看不行,这事不能就这样轻易答应他。这些年你不在家,你不了解地瓜,他做人做事靠不住。
龙博山说,其实我通过几次聊天也大概了解了他是什么人,不过呢他也毕竟是家里的亲戚,能关照就关照吧,交给别人做也是做,何必不多照顾家里人呢,最起码放心些吧?
安韵珍坚持道,可他偏不让人放心。这不是关照不关照的事,他在家做花匠就是很照顾的了,他哪能做生意,大事他绝对不行。地瓜嘴上说得好,但心态不正, 自私自利,就知道抱怨,大事做不来,小事又瞧不上。
龙博山想想也是,但仍然说,也不绝对吧,没有试怎么知道呢,也许给他机会,他就行了呢,就让他先打打杂。
安韵珍摇头道,人的本性也许是难改的,是什么人做什么事,他可不是只想打打杂,他野心大得很,扬人长避人短,这我懂,不然害了我们也误了他。生意上的事,让维本和维德回来后接手吧。还有,我倒觉得阿敢忠厚真诚可靠,他应该可以帮得上忙。还有,二龙,都比他强。
龙博山觉得安韵珍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便想了想,说,要不你跟阿爸商量下,下次我回来再具体安排。另外,儿子的事……安韵珍故意问,哪个儿子,你儿子有好几个哩,国内国外都有。
龙博山带着愧疚说,我对不起阿彩,也对不起她生的儿子,也让你受累,我和阿彩的儿子就托你关照了,下次,得见见。
安韵珍想,见都见了,只是没有相认罢了。便说,这些话就不必要说了,反正你就放心吧。其实……安韵珍还是没说出二龙的身世。龙博山问她其实什么,安韵珍拐了个弯说,其实见与不见没有关系,只要他好就行。
当天龙博山上了船。这一走,又给安韵珍带来了习惯性的寂寞。送走龙博山,安韵珍一人独坐窗前,暗自落泪。阿秀半夜起床,看见安韵珍房里的灯光,便轻轻下了楼。正巧,安韵珍也从房间走了出来,遇上阿秀,俩人都不作声地坐在院子里,好半天,安韵珍才说话,他这一走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是人不是神啊。
阿秀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小声地问,维娜的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安韵珍摇头,不知道。他们离开了家,回来的时间我都不知道。习惯就好,我早就习惯了,没有什么不好,鼓浪屿像我们这样的华侨女眷多的是。
阿秀安慰她说,是啊,家里还有我们,你不会寂寞的,有老太爷老太太,有维娜,有我,有敢叔。安韵珍问,你为什么不提还有地瓜?
阿秀面显为难之色,安韵珍自言道,地瓜要知足啊。
在阿秀看来,安韵珍话里有话,地瓜为什么不知足,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