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晌午的时候,剪剪一行四人已经完全离开了山区,眼看着就要上官道了。
可是,休息的时候,四人互相打量一眼,都看出不对劲儿地方:因为时间仓促,她们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灰色的尼袍,连更换的衣服都没带。别人倒还罢了,慧心尼袍尼帽,胸前挂了佛珠,神色迷茫而仓惶,两只手紧紧地护着怀里的“辅器”,一张惊恐万分的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抓我!
慧心年幼胆小,周氏主仆早慌得没了主张,三个人六只眼,全看着剪剪。
她大致分析一下自己的“团队”不禁有点泄气:一个娇滴滴的小姐,一个自私蛮横只知道护着主子的丫鬟,一个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逃犯”的小尼姑。
“我们得去找些衣服换上,不然迟早还会被抓回来!”虽说自己脑子也不是特别灵光的那种,照现在的形式,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听剪剪这么说,其余三人忙不迭地点头。“你和周姑娘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们回来之前千万不要乱跑!”她嘱咐慧心道,看慧心很郑重地点头应了,又转身对青菱说,“你跟我去!”
“可是,我,她,我们小姐……”青菱显然极不情愿。从小到大,她只以服从自家小姐的命令为天职,现在突然由这个陌生的看上去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人发号施令,她很不习惯。
剪剪嘴一撇,一翻白眼儿,不做声。
“你尽管和秦姑娘去吧,不用担心,我们这身装扮,不换衣服,如何走得远路!”周小姐淡淡地说道。然后,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一副金钗,递到剪剪手上:“秦姑娘,你们身上想必也没有银两,我们的细软都给了……官兵,这副金钗我放在最贴身的地方,原是想……没有办法的时候用的。现在事出紧急,你先拿它到当铺换些银子,买几套衣服找间客栈应该足够了,好歹先熬过今天,容后再做打算吧!”
青菱一把抢过,急道:“小姐,不可以!这簪子是恪王所赠,怎能换了银子,以后恪王问起如何交代?婢子这里还有个玉镯,万不可用小姐的东西!”
“你我性命尚且难保,留着它又有何用,况且万一有什么好歹,白白地给别人落了口实,对他反倒不好,你不用劝了,拿它去吧!”周小姐咬牙说道,态度无比决绝。
青菱只好识趣地闭嘴,乖乖地把簪子递给剪剪。
剪剪听她如此说话,倒有点为难,那副金钗做工极其精细,是黄金屈曲成龙凤花枝形,上缀珠玉钻石,栩栩如生,光华四射,一看就不是凡品,便推也不是,受也不是,自己身上的确没有钱,但毕竟不是特别熟,收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况且好像还是定情信物,当了它好像有点不妥。
“秦姑娘不必为难,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景苏虽然不才,孰轻孰重还分得清,缘深缘浅,也不是取决于一件信物,现在保命要紧,请姑娘快去快回吧!”原来那周小姐名叫景苏,她看出剪剪为难,便抬出保命的话来,剪剪倒不好不收了。
“既如此,我就先收了,以后有机会定会帮周姑娘赎回来,你们在这儿不要动,我们买了衣服,就回来找你们。”
慧心和景苏同时点头,剪剪便和青菱顺着官道,向最近的一个村子走去。
她们两个都很紧张,不时左顾右盼,观察四周有没有差役模样的人,所幸,一路上只是些扛着锄头赶着牲畜的农人和结伴而行的商旅,连一个官军的影子都没有,二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村里,却不免又失望起来,这个名叫曲营的村子很小,总共不过二三十户人家,房屋都稀稀疏疏地散落在,连不成片,不成气候,别说像样的店铺,连个茶肆都没有。剪剪找了坐在路口青石上晒太阳的老人来问,才知道要穿过这个村子,到镇上才有当铺和估衣店。
“这里离镇上还有多远?”剪剪问。
此时雾气已经完全散去,太阳当空,眼看就晌午了,又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如果镇子离得远的话,来回一趟怕要到太阳落山了,二人又累又饿,而且穿着这身尼袍走来走去实在太不安全。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两个时辰的脚程,唉,老了,我都三年没去镇上了!”老人望着远方,浑浊的眼球里升起一丝渴盼。
“啊!这么远!秦姑娘,怎么办?”青菱听出事情不妙,早没了伶牙俐齿的机灵劲儿,用无助的眼神看着剪剪。
剪剪也晕了。两个时辰,整整四个小时,来回就是八个小时,累都累个半死,还有可能遇到官兵,那可就插翅难逃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同门,一向可好?贫僧这厢有礼了!”两人正在犯愁,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二人回头一看,一个穿着黄褐色僧衣的和尚站在她们身后,身材又高又瘦,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上闪烁着圣洁的光辉,那是经过长期修行和自我约束的人才有的温暖、平和的气质。
“贫僧法号智远,乃距此三里之外洗心禅寺的执事僧,适才经过这里,看二位面带难色,可有什么为难之事吗,不妨说来听听,或能分担一二?”
剪剪和青菱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一丝惊喜,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人能让她们无条件信任的话,无疑就是佛门中人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和尚对她们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
剪剪双手合十,以佛门中礼相见,“我们是北面山上容膝庵中的弟子,如今朝廷大肆抓捕尼姑和女道士,庵堂被毁,师门蒙难,不得已,我们才逃出来,正在无计可施,不知师兄可否帮我们找几套衣服换上,必当感激不尽!”说完,还念了句阿弥陀佛。
那和尚似乎早知道这件事,听她说着,脸色慢慢显出悲愤的神情,点头说道:“这件事对我们佛门弟子极不公平,我原是据此百里之外的惠远寺僧徒,在那里修行近二十年,从未离开过一步,几天前寺院突然受到官军的搜查,大批同门被抓走,我也是侥幸逃脱,才到了这里寄居!”
剪剪听了一愣,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愧疚,原来不止尼姑和女道士,连和尚都受到了牵连,看来“唐赛儿事件”真是为祸不浅,可那个“唐赛儿”……她把心里的疑问强压下去,换上笑脸对智远和尚说:“听说离这里最近的市镇也要走两个时辰,可是,我们还有两个同伴,还在山脚下等着,不知师兄可有办法找到衣服,现在形势如此,我们只好换下这身尼袍,走在路上才方便些!”
那和尚点点头,一副义不容辞的表情:“相逢即是缘,想来佛祖早有安排,特地叫贫僧在这里等候各位。买衣服不必走那么远,这村里有家裁缝铺,是专门做了衣服到镇上卖的,那里必定有合适的成衣,何不叫了你们的同伴过来,我可以带你们去!”
二人又是一阵惊喜,连忙点头道谢。
一盏茶的功夫,周景苏和慧心也被带到了这里。
“这位是智远师兄,他在一家寺院修行近二十年,也是因……“唐赛儿”之祸,旅居此地,是特地来帮助我们的!”剪剪向景苏和慧心介绍道。
周景苏略一施了个礼,说声有劳,便不再说话,慧心慌得捻了捻佛珠,叫声师兄,眼睛都不敢看那和尚。
智远和尚倒不介意她们的态度,很自觉地在前边带路,引着四个穿尼袍的女子沿着村里的大街走着,又穿了几条小巷,警觉地注意着有没有人追踪而来。现在已到了正午时分,家家户户屋顶上都冒出了炊烟,显然都在吃中饭,街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行人。
景苏主仆倒还罢了,慧心却是从小在庵堂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人家烟火,又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逃脱危险,到底年幼,不免又恢复了孩子的本性,东张西望,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剪剪自穿越以来一直住在山上,现在下了山,也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而且从那个变态的段兴手下逃了活命,更有再世为人之感,想到这些,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怆的意味。
而智远和尚则暂时充当了向导一职。
“这里距镇上还有四五十里,大概要走一个下午,那里有客栈,一会儿换了衣服,我先带你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再赶路。”他边走边说。
几个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里还有异议。
他好像对这个村子非常熟悉,领着四个人七拐八拐,果然找到一家裁缝铺,门前却挂了一个木牌,写的是“打烊”二字,想是主人回家吃饭了。
“请在此稍候片刻!”
四个人看着智远走到铺子的拐角处,忽然不见了。她们莫名其妙地互相看看,他去哪儿了,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一会儿,她们听到裁缝铺的木门打开的声音,智远和尚容光焕发地站着门口,向她们打着手势。“进来,快点!”
到了里面以后,和尚一反身把木门插上,剪剪奇道:“你怎么……”
“佛祖既然提供前门,自然也提供后门!”和尚庄重地说,但声音里却有一丝调侃的意味,慧心没听懂,看着剪剪,剪剪皱了皱眉,却不好说什么。
但是,一进了门,她便把那点儿疑虑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这个小小的裁缝铺真是应有尽有,不但有衫、袄、背子、比甲、裙子等外衣,还有抹胸儿、扣身衫子、主腰、裤腰、小衣、底衣、裩裤等内衣,甚至有弓形底鞋、绣花鞋,还有大户人家妇女穿的尖头小履,还有荷包、汗巾、抹额、帨巾、霞帔等佩饰,真是琳琅满目。
四个女人站着那里,有点目不暇接。
“我们得稍微快点,”智远和尚很自觉地站在门后提醒几个快要流口水的女人,“得在店门重新开前离开,现在不要客气,这里的衣服都是镇上女子穿的,样式也是时新的,什么合适就选什么穿上吧!”
剪剪想,感谢佛祖,我终于可以穿得像个女人了,这些古人的衣服还真的很讲究。这样想着便走到衣架前,开始挑起来。
她找了一件白纱抹胸儿,一件素白色的施纹绣裙,上边穿了银红绉纱白绢里对襟衫子,系了水红色汗巾,外面罩了豆绿岩边金红心比甲,又穿上一双弓形底鞋。
另外三个人还在慢慢挑衣服。
周景苏挑的是粉绡抹胸儿,藕丝对衿衫,白纱挑线镶边裙,裙边露出一对浅色鸳凤嘴,浅粉色绣花鞋。
青菱穿了一件春袖衫子,一件单裙,外面罩了绿纱褶子,穿了弓形底鞋。
最难挑衣服的是慧心,她从记事起便没有穿过尼袍以外的衣服,现在要她脱了粗布尼袍,对着这一屋子嫣红翠绿随便搭配,她显然无从下手。
“赶快,时间不多了!”智远和尚又在门后催促。
最后,慧心选了一件长长的深紫色裩裤,一件纽扣最多的玉色绸子对襟袄,外面罩了一件鸦青色直领背子,还束了一条蓝绢布带,又挑了一副正合适的荻髻(假发)戴在头上,浑身上下尽可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们换好衣服,互相打量打量,都觉得有点滑稽,又有点不好意思。
“好了,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我也可以带你们去吃点东西了!”智远和尚极有眼力地从门后走进来。
几个人同时顿首拜谢,和尚大大方方地摆摆手,表示不用谢,只催促她们快走。
待他一转身,剪剪突然举起一只木凳,用尽全身力气向他的头上砸去。
“咣”地一声,智远和尚口吐白沫,晕头晕脑地转了两圈,翻着白眼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啊!”
“秦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剪剪姐姐,这位师兄可是一片好心!”
周景苏、青菱和慧心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坏了,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剪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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