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剪和慧心互相搀扶着,一路跌跌撞撞,沿着山间小路,专挑隐蔽的地方走。容膝庵在这座山的最高处,下山的路只有两条,想不被人发现必须时刻小心。
她们走了一段,转身向山上望了一眼,从现在所在的地方依然可以看到悟虚住持带着好多尼姑站在庵堂的角门处,像裹着灰袍的塑像般,神色茫然,一动不动。
“她们在干什么,官兵很快就会追出来的,快走啊!”剪剪急得大叫,向众尼姑不停地挥手,打着手势。她实在搞不懂这些尼姑,大好的机会为什么不逃,还要在那里白白地等死!
“剪剪姐姐,除了庵堂,住持和这些师兄弟都没地方可去!”慧心看着昔日朝夕相处的同门,即便自由了也不能逃跑,只好等在那里任人宰割,不禁泪流满面,又哭出声来。
剪剪顿时噎住,半晌沉默不语,喉咙开始变硬,鼻子也是阵阵发酸。
是啊,这些尼姑能去哪里呢?在庵堂里,虽是粗茶淡饭,但她们的生活井然有序,有饭吃,有衣服穿,有事情做,有人告诉她们该干什么,什么时候干,有了不明白的事问师父,问佛祖,师父无所不能,佛祖无处不在。
突然,一夜之间,这一切都变了,师父束手无策,佛祖又能指引她们去哪儿呢?
她们挤在一起,傻傻地站着,不敢说话,甚至不敢互相打量,大部分人多年保持的清白之身都在今天被毁掉了,那些官兵简直禽兽不如,她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侍奉佛祖,供奉菩萨。
悟虚远远地向剪剪弯了一下腰,指了指慧心怀里的“辅器”,做了个拜托的手势,然后双手合十,阖住眼睛,巍然不动,仿佛对一切都置身事外了。
两个人只好无可奈何地向着山上的方向深施一礼,抹了把眼泪,转身离开。
“秦姑娘,秦姑娘,且慢走,等一下!”忽然,身后传来女子急急呼喊的声音,跟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剪剪回头一看,原来是青菱主仆二人。
她这才记起,她们先于自己从密道出来,听那官军头目的口气,明明也被抓了,而刚才在庵堂形势危急的时候,却根本没有她们两个的影子。
“秦,秦姑娘,我们……一起走,我家小姐需要……需要人照顾!”青菱气喘吁吁,几乎是架着那姓周的小姐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青菱,罢了,不走了,随它去吧,横竖他不能要了我们的性命,我们又不是尼姑!”周小姐早没了淑女形象,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在一块青石上,不停地捶着自己的大腿,大口地喘着气,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哎呀,我的好小姐,不是尼姑才更危险,她们本来抓的就不是尼姑,您就别犯糊涂了,趁着秦姑娘和这位小师傅在,我们三人还能轮番照料一二!”青菱急得跺脚,对这位小姐打不得骂不得,只好耐着性子劝告。
那周小姐还是不肯走,青菱无法,只好向剪剪使眼色,希望她能帮忙说服主子,又怕剪剪和慧心不情愿,咬牙褪下手腕上的一个样式繁复的镯子,递给剪剪,“这个是鎏金龙纹镯子,是前朝皇上赐给我们老爷的……,反正很贵重,能抵黄金百两,算是酬劳!我们也只有这个了,等,等见了恪王,自然另有赏赐!”
剪剪又气又笑,推开她的镯子,说道:“既然贵主仆有那么大的靠山,必是不怕官兵的,就算被抓了也能设法逃走,我们原是平头百姓,受不起这么贵重的酬劳,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慧心,我们快点赶路!”
说完,拉着慧心转身欲走,青菱却紧走两步,一转身,脸带笑意,拦住她们的去路,微微躬了躬身,道:
“秦姑娘且慢,刚才婢子无礼,有眼无珠,请姑娘不要见怪。我知道姑娘不是贪财之人,也并非小看姑娘,只是,前路漫漫,危险重重,多个人多个帮手,秦姑娘也没必要拒绝吧!况且,慧心小师父身上的物事,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不然辜负了住持师太的重托,可是非同小可,如果奴婢主仆二人被抓,受刑不过,不小心将这件东西供出来,对两位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那青菱态度貌似恭谨,脸上似笑非笑,一双眼睛睨视着,说出的话却充满威胁的意味。
剪剪大汗,转过头,看着她的脸,轻轻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一个虱子也是养(痒),一群虱子也是养(痒),就是没这东西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而且,我们也不需要如此累赘的帮手,是福是祸全凭天命,不劳您费心。现在,请你让开,愿意的话可以回去告密了,再晚我们可就走远了!”
说完,鄙视地用鼻子轻哼一声,拉起慧心,绕过她朝山下走去。
边走边想,以前自己在《美食美客》就每天和韦博做斗嘴练习,现在倒派上用场了,难不成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堂堂杂志社编辑,还斗不过一个古代小丫鬟不成!
青菱没想到剪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说出话来却毫不吃亏,一时没了主意,愣住那里。那位周小姐却一直不说话,看剪剪二人越走越远,还是坐在石头上不肯起来。
“小姐,婢子错了!”青菱自知没有把事办好,看着自家小姐,一脸愧色。
“既是有求于人,还恁般嘴硬,可不是自找么!”周小姐轻轻喟叹一声,也没有过多地责怪她,也不好再刁难,扶着腰站起来,任凭青菱搀着,又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剪剪和慧心走了好远,回头看时,那主仆二人居然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后,也不敢再求助,形容甚是凄惨。她一咬牙扭过头去,看也不看她们。
终于到了山脚下,前面是一个分岔路口,剪剪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又和慧心商量一番,二人向着通往人口密集之地的路口走去。青菱主仆看样子有点犹豫,不知道悄悄说了点什么,选择了和剪剪二人相反的方向。
“个人自扫门前雪,她们这是自找,四个人在一起危险系数更大!”剪剪向后面看了一眼,心里想着,嘴里却不由喊道:“那条路通向旷野,人烟稀少,官军只要追过来,一眼就能看见你们,想早点被抓住就走那边好了!”
青菱二人对视一眼,恍然大悟,连忙折回来,心服口服地跟在剪剪身后。
“真是多此一举,一会儿就把她们俩甩掉!”剪剪暗暗后悔,脚下步子加快,不知不觉又把二人甩出老远。
“秦姑娘,等等我们,青菱错了,向秦姑娘赔礼,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忘了我刚刚说过的话吧!”青菱在后边喊着,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以求剪剪的谅解。
剪剪听她说得可怜,倒不好表现得过于小气,只好又停下来等,看着那位周小姐的三寸金莲又实在着急,忍不住折了一根树枝送过去。
“走快一点,起雾了,一会儿看不清路会很麻烦的!”她嘴里埋怨着,却偷偷冲慧心眨眨眼,笑了笑。
“阿弥陀佛,姐姐真是菩萨心肠!”慧心双手合十,低声默诵。
但是,当她们一行四人互相扶持,缓缓前行的时候,从山上默默注视她们的不是佛祖。容膝庵被恐怖笼罩的山峰顶上出现一匹雪白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他身材径长,一张俊脸仿佛象牙雕刻出来的,棱角分明,他有着英挺的鼻子,浓密的眉毛,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眼神却异常冰冷,不带一丝人间气息。
他一直注视着四个女孩儿消失在茫茫的雾霭中,然后悄无声息地拨转马头,向另一条小路驶去,身后跟着几十个同样白衣白马的骑手。
“连大人,连大人,不能放了那些尼姑,她们私通要犯,论罪当诛,下官是奉旨行事,不得已才动用极刑,况且九龙会的乱匪刚刚来过,他们之间必有勾结,大人还是小心为上……”段兴骑着枣红马,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上来,向那男子喊道。
那男子头也不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管抖了缰绳向前疾驰。
“连大人,连大人,请在圣上面前为下官美言几句!”段兴穷追不舍。
“你不用管了,这边的事就交给连某,不过奉劝你一句,以后还是不要借着圣旨,滥杀无辜,失了民心不说,有毁我大明皇帝的清誉!”
那男子皱皱眉头,回头硬邦邦地扔下一句,也不等他回答,快马加鞭,向山下风驰电掣一般去了,慢慢变成一个白点,把段兴和他的几十个随从远远地甩在身后。
段兴“吁”一声,缓缓地勒住坐骑,对白衣男子离开的方向注视良久,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咬牙切齿地自语道:“姓连的,你有种,拿皇帝出来压人,阻止我血洗尼庵,段某有生之年必不忘记今日之耻,有能耐不要被我抓住把柄,否则,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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