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想不出来这时候谁会来敲门,慧心很警觉地把装辅器的盒子紧紧搂在怀里,一副誓与此物共存亡的样子,神色紧张地看着剪剪。
剪剪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自告奋勇地去开门。
门外居然是杨凡,他很有耐心抱着肩膀站在门口,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身上还是那件粗布衣服,虽然质地一般,穿到他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凛然之气,他显然也是刚吃完饭,那群“小弟”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外面静悄悄的,开间的大饭桌旁一个人也没有,和刚才闹闹哄哄猜拳喝酒的场景截然不同。
“我们已经吃完了,正在收拾,是要动身了吗?”剪剪很自觉地问道。既然决定了和他们一起走,自然得统一个时间,没有让人家等着的道理,可是毕栓栓和毕啸天爷儿俩还不知道在哪儿啊!而且她记得杨凡说过,为了不引人注意,还要分开走,这么多人,怎么分配呢!
“哦,天还早,倒是不着急上路,杨某不是来催你们的,是……想和秦姑娘商量一件事!”杨凡说道,虽然言辞间略有些迟疑,脸上表情依然平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事?你说。”剪剪有点奇怪。
“我能进去说吗?”杨凡四下看看,似乎他要说的事很重要,不想让别人知道。
“哦,好吧,请进!”剪剪犹豫了一下,因为怕慧心忌讳,后来一想大家也算认识了,而且大家都是身在客中,一路走着,在一起商量点事儿也是再说难免,她是无所谓的。
杨凡大大方方地抬步进来,四下打量一番,也不等让,便找了个椅子自己坐下。慧心果然有点不自在,慌乱地冲杨凡点了一下头,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一个角落,低下头默诵佛语,再也不肯抬起来。
剪剪也搬了个椅子和杨凡对面坐下,反正这里也没茶水招待,便也不客套,看着他,等他开口。
杨凡见她毫不避嫌,反倒扭捏起来,不自然地咳嗽一声,看了剪剪一眼,咽口吐沫,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说道:
“既然姑娘如此爽利,那我就直说了,是关于那日在山洞中杨某送姑娘的玉牌,不知道姑娘是否还带在身边?”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把脸色一正,很坦然地看着剪剪。
“在身边啊!从那天你送给我,我就一直带着的。”剪剪说完,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便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又补充道:“哦,反正那东西也小,不占什么地方,就。。。。。。就一直带在身边啦!”
“秦姑娘,能不能把玉牌还给杨某?”杨凡似乎不想再绕弯子,很快地接口道。
剪剪一怔!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岂有此理!
“这块玉牌来历特殊,杨某也是不得已,才出尔反尔,还请秦姑娘不要见怪,况且,姑娘时时把它带在身上,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杨凡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不瞒姑娘说,杨某就是凭着它一路跟随姑娘到此!”
“啊!”剪剪一惊,继而大汗,怪不得他们三番两次的巧遇,原来自己身上被放了跟踪器!这明朝的人,还挺神乎的,可是,那东西她仔细看过,看不出有什么特殊啊,一块材质不错的玉而已。
“那玉牌原有两块,另外一块在杨某这里,两玉一雌一雄,互有感应,彼此相通,不管在哪里,不管多远,都能准确定位,故而能知道姑娘的行踪和方位,不过,杨某也并非有意跟踪,我们原也准备南去的!”杨凡很认真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剪剪心里纳闷,忍不住拿出那块玉牌来仔细端详,还是那个黑龙缠绕的图案,还是碧绿的颜色,看不出什么特殊啊!不过,她心念一动,这块玉上面雕的图案和悟虚住持所讲的碧龙剪的故事,应该有点儿关系吧!不知道这个杨凡知不知道碧龙剪的故事。
“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应该感应到你才对啊,怎么我揣了这么久什么感觉都没有?再说了,如此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轻易便拿来……换了吃的!这玉上的剑是不是有什么来历或者讲头?当日,你为什么又会被困在山洞里?”剪剪一股脑说出心里的疑问,并试探着看杨凡是否知道碧龙剪的故事。
“这玉上的图案么,的确是有些来历,不过说来话长,以后杨某再慢慢讲给姑娘听。至于困在山洞里,原也是没有办法,当时在下孤身一人,到山中寻访一位故人,不成想遇到官兵,敌众我寡,才被逼到了那里,姑娘遇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困了十几天了,当时也是无计可施,把玉牌给了姑娘,也是为了……给弟兄们传递消息,让他们设法营救,还请姑娘勿怪!”
听他一席话,剪剪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给人家利用了!而且,那日牛群闯到庵中,怕就是杨凡的那些弟兄们去救他,却误打误撞,重创了段兴的人马。
可是,他却没说两块玉如何才会有感应,想来是不方便说,剪剪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也不追问,就此打住。
“既然这么重要,还你就还你,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对我也没什么用!”剪剪大大咧咧地说着,把玉牌往杨凡手里一塞,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却有些闷闷的。
“秦姑娘在吗?秦姑娘,秦姑娘,我是小毕!”杨凡刚要说什么,外面传来毕栓栓大声喊叫的声音。
“我在啊,毕大叔,有什么事吗?”
剪剪一边应着,一边想,今天自己倒成了重要人物,个个都找,且看看这老个老顽童又有什么事。
“秦姑娘,秦姑娘,快出来,给你看样东西,嘿嘿,好东西!”毕栓栓好像心情不错,脚步声由远及近,却很杂乱,好像还有旁的什么人。
听说他带了新奇东西来,剪剪便打开门,杨凡和慧心也一起到门口去看。毕栓栓满面红光,疾步如飞,从外面一脚跨进来,乐呵呵的,嘴巴都合不拢,真像得了什么宝贝一般,身后跟的不是毕啸天,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穿着一件粗布短衣,身材魁梧,脚上是一双葛履,衣服是本色麻布,没有染色,长只及膝,和杨凡的粗布染色直坠却是不同,后者虽也是粗布衣服,却更显飘逸洒脱,却正好配他威武雄健的气质。
这小伙子的粗布衣服一看便是做苦力时穿的,上面还有不少汗渍,人长得大手大脚,面相倒是极为憨厚,因跟在毕栓栓后面,跑得急,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站定了好一会儿,还在赤白着脸,喘着粗气。
毕栓栓和那小伙子二人都是两手空空,看不出有什么好东西在身上,剪剪奇道:“毕大叔,你让我看什么好东西?这位壮士是你的朋友吗?”
“好东西就是他啊!”毕栓栓把那小伙子推到前面,用手一指,不无得意地介绍道。
剪剪哭笑不得,这个毕栓栓,果然是个老顽童,大早晨的就不见了,巴巴地找了这么一个人来,拜托,咱们现在名为护宝,其实是逃命,这一路上最怕人多,露了行踪,再说,杨凡手下那么多壮汉,又不缺干粗活的,找他来有什么用?
“他不是你的朋友吗?”剪剪不解。
“是,是朋友,刚认识的,秦姑娘,你看……这小子怎么样?”毕栓栓毫不知趣,一脸期待地看着剪剪。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剪剪越发好奇,不知道毕栓栓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而且单单只问她。
“嘿嘿,他叫阿涛,有的是力气,会干活,心眼儿还好,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背一个老太太过河,不瞒你说,这一路上,还是……嘿嘿,还是他把我背回来的!你看,脸不红心不跳,多有劲儿!就是,就是吃得多点,不过也不打紧,他什么都能吃,玉米面窝窝就咸菜就成,也不挑拣,很好养活!”毕栓栓像个超市的促销员一样,把这小伙子一通好夸。
剪剪看小伙子一眼,更奇怪了:“是啊,能看出来他能干活,不过,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吓,当然有关系啦!”毕栓栓神秘地把嘴巴递过来,对着剪剪的耳朵说道:“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毕大叔这是为你着想,找个能干心好的女婿,以后不是就有依靠了?再说,这一路南行,万里迢迢,谁知道走到什么时候,要是走个两三年,岂不是把终身大事都给误了!”
剪剪脸色一变,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这老头儿,没事儿干不好好嚼他的豆子,居然琢磨起这个来了,还自鸣得意,好像办了多大的好事儿一样,难不成他们这一路南行,边走边相对象,女的招女婿,男的娶媳妇,到了云南就老婆孩子的一大堆了,倒不闷得慌!亏他想得出来。
听毕栓栓跟剪剪在那儿说着,那小伙子脸都红了,头垂得低低的,偶尔抬起来,飞快地瞥剪剪一眼,见剪剪在看他,又连忙把头低下,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来,居然很是乐意的样子!
杨凡和慧心也看出了端倪,也在一旁看热闹。杨凡还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对剪剪说:“嗯,秦姑娘,我看毕大叔眼光。……不错!姑娘可要好好考虑考虑哦!你,值得拥有,哈哈哈……”,说到后来,他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剪剪狠狠地瞪他一眼,他拼命止住,眼睛却依然弯成月牙状。
慧心也在一旁跟着掺和,还上下不停地打量那小伙子,她可是第一次敢正眼看一个男人,大概觉得这是未来的秦姐夫,可以放心大胆地观赏,不必有什么负担吧!
看这几个人的神情,剪剪简直要晕过去,恨不得把毕栓栓连同那小伙子一同给扔到门外头,这不是拿她给大家找乐子吗!别说自己迟早要穿回去,退一万步说,就是不回去,她也不想找这么个人就嫁了啊!怎么也得找个情投意合心有灵犀的吧!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翻脸,反倒显得小气,这可不是她一贯的作风,而且,看毕栓栓那样子,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那,就找个明白人让他明白明白好了!
剪剪眼珠一转,打定主意,看一眼在旁边不住傻乐的小伙子,又看看一脸期待的毕栓栓,作出很惋惜的样子,把毕栓栓叫道一边,装出难为情的表情,低下头,红着脸,抠着衣角,低低的声音说:
“毕大叔,承蒙你的好意,剪剪心领了!不过,有一件事大叔你大概不知道,我原是定了亲的,自小,我爹就把我许给我们一个邻居了,虽然现在我有事耽搁,暂时不能回去,但是,他们家是下了聘的,我却是不能反悔,迟早要回去完婚!”
说完,她有点懊恼地偷偷瞥了小伙子一眼,接着说道:“我看他……着实不错,人又憨厚,又能干,又是大叔你刚刚结识的朋友,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我们这一路走来,周姑娘身体最是孱弱,又是小脚,走不快,这小伙子最擅长背人,正好一帮一结对子,不如,你给周姑娘说说,让她相看相看,或许,成就一对美好姻缘,也未可知!”
毕栓栓听她这么说,也是大为惋惜,跺着脚道:“嘿,这几个女孩儿里面,我冷眼看着,也就是你,大大方方,不拘小节,又明事理,那姓周的,我,我还真看不上她……不过,既然你已经许了人,这也没有办法,只好便宜她了,我去跟她说说,她有了可心的女婿,也许就不老那么板着脸了,叫人看了心里怪不舒服!”
“对啊,对啊,毕大叔考虑得真周到,周姑娘好像就在屋里,还没有出去,您这就去吧,省得一会儿要赶路了,还不方便说!”剪剪一脸真诚地鼓励毕栓栓。
她这一鼓捣,毕栓栓也不敢耽搁,过去对小伙子耳语几句,便去敲周景苏的房门。
那小伙子大概得了话,很失望地看着剪剪,剪剪冲他一笑,远远地躬了躬身,心想,我赶紧走吧,一会儿可有好看的!
想到这里,也不管杨凡好奇的眼神,拉着慧心回了屋,紧紧地关上房门。
果然,不到一袋烟的功夫,突然“嗷”一嗓子,是一个女人尖利的怒吼声,剪剪早有准备,连忙捂住耳朵。随后,隔壁房里传来青菱破口大骂的声音:“死老头儿,打得什么鬼主意,告诉你,就是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们小姐的事也轮不到你管,不看看那是什么样子的货色,也敢向我们小姐来提!”
周景苏倒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反应。
毕栓栓如剪剪所料地被从房间里赶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很不服气地回骂道:“不识好歹!哼,看你们姐儿俩那样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走个路都要摇三摇,晃三晃,我小毕是可怜你们,才把这么好的女婿说给周姑娘,不要,不要拉倒,我,我自个儿留着!”
慧心惊讶地支着耳朵听着,不知道怎么这么一会儿,这事儿已经发展到周家主仆那儿去了,她回头看剪剪,这个始作俑者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