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中,剪剪终于苏醒过来,奇痛奇痒的感觉已然消失,身体却一飘一飘的,好像腾云驾雾般,不知要去向哪里,也不清楚身在何方。她试了试,想睁开眼睛,上眼皮好像负了千斤重担般,怎么都睁不开,一股倦意袭来,无法控制地想再次昏睡过去。
她试图把再次沉睡的感觉赶走,一咬牙,勉强用肘撑住身子,想坐起来,看一下周围的环境,却感觉身体已经变成别人的,根本不听使唤,刚撑起来便又倒了下去。她无奈地叹口气,只好任由自己继续“漂浮”着。
仔细回想一下事件的经过,应该还是老聋子炮制的“**********”在体内作祟,但是,这一次发作和第一次好像有着细微的差别,具体不同在哪儿,一下子却又说不出来。
“你醒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过来,似曾相识,接着,随着“吁”的一声号子响,一飘一飘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一束强烈的光线透过眼帘直射进来。
剪剪再次努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里,现在,马车已经停下,一张男子的脸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刀削斧凿般的五官,粗犷之中显得棱角分明,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一双异常明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是杨凡。
她再一次挣扎着坐起来,不解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其他人呢?”
“他们好好的,都在前面,你不用担心!”见她并无大碍,杨凡放下帘子,吩咐车夫继续赶路,那束强光蓦然消失,车里又变得黑乎乎的。
身体的力量在一点点重新恢复,剪剪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她想起当日自己昏倒在奴儿干都司的大堂上,那位张司使怎会如此轻易地就放他们离开?还有连奕名,他和自己的那场赌局分明也是居心叵测,真的会信守承诺,让他追捕了好久的“逆匪”大大方方地走出公堂?而且,现在大家又都去了哪里,怎么只有她和杨凡两个?
一连串的疑问无法解答,可这个杨凡,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般,不闻不问,只是一味地催促车夫快走。
“我要见慧心,她在哪儿?”心里实在憋闷,剪剪鼓足了力气,对着车外喊道。
“我们正在去找他们的路上。”依然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们这是在哪儿?要去哪儿?你必须告诉我!”面对一个装傻充愣的男人,比面对一个不讲道理的男人更加糟糕,剪剪的耐心已经用到极点。
“我们在路上,去找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杨凡再一次掀开车帘,回答道:“顺便欣赏一下沿途风光,就当散心啊!”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随意,仿佛去游山玩水般,可剪剪明明觉察到他语气里有着自己不能确定的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走辅器?”
外面没有回音。
剪剪喘息片刻,攒足了力气,坐起来,掀开车帘,看到车外的景色,大吃一惊。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红色沙漠,连着绵延起伏的沙丘,波浪起伏,绵延不绝,远远望去,就像什么怪物的利爪在大地上划出的血色红痕。
怪不得马车走得那么吃力,他们居然已经走进大漠。
而接下来杨凡的话更让她惊讶,甚至恐惧。他们将在前面这个名为巴丹吉林的沙漠中行走半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才有可能避开官府和连奕名的跟踪,追上慧心等人。
沙漠白天酷热难当,夜晚天寒地冻,脚下的黄沙一走一滑,到了前面马车就要换成骆驼了。
剪剪已经惊讶得忘了质问杨凡!她虽然没来过沙漠,但前世电影和电视却没少看,面对这一眼望不到头,几乎没有什么生物的死亡之地,任谁都会心生恐惧。
马车里除了必须的补给,就只剩下一个人侧卧的位置,旁边胡乱地堆着水袋和干粮,还有一包包散发出腥臭味的咸肉。剪剪皱皱眉头,她可不想这么长的时间都和这些臭肉还有外面那个居心叵测的人待在一起,还要穿过茫茫大漠,简直就是九死一生啊!
马车又磨磨蹭蹭地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杨凡掀开帘子,让剪剪下车,从兜里掏出些散碎银子,将车夫打发走,车里的食物他只取了很少的一部分,却留下大量的水。
“我说过要少备干粮多备水,这些人,怎么不听!”他皱着眉头埋怨几句,便将干粮和水都背到自己身上,却递给剪剪一根树枝做的拐杖。
远远地有人牵过来两匹骆驼,剪剪又一次皱眉,试了试力气已经恢复如常,便随手把拐杖扔掉。
“这么点儿干粮,怎够我们支持那么多天?而且,真的只能走这条路吗?”
杨凡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难不成你以为官府和那姓连的是真的放过你我?”
剪剪无语。
杨凡不再说话,赶了骆驼往前走,剪剪只好跟在他身后,走了没多远,便来到一片很大的灌木丛。
在他们的头顶上,一种像鹰一样的飞禽正在低低地盘旋着,让人望而生畏的黄绿色眼睛注视着灌木丛中的任何动静。
杨凡把水和干粮都放到地上,用剑奋力的在灌木丛里挖,不一会儿,便挖出一个类似于“壕沟”的深坑,可以容两个人藏身,上面用一些灌木盖了一下,他招呼剪剪过来,然后自己也跳进壕沟。
杨凡身上还是那件暗褐色的粗布葛袍,剪剪则顺手在车里拿了一件同样色系的披风,现在才发现,根本就是杨凡特意预备下的,二人的衣服都是沙漠的颜色,头上那些不断盘旋的“老鹰”显然无法将他们和伪装的黄沙灌木区别开来。
而且,从他的口中得知,她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宿!
那天是连奕名一力坚持要兑现承诺,甚至拿出了皇帝御赐的金牌相挟,那位张司使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放他们离开。至于连、张二人在背后有什么阴谋,又派了多少人跟踪,就不得而知了。
剪剪一直昏迷不醒,杨凡自告奋勇地照顾她,而慧心等人,则是顺着另一条路继续南行。
“辅器早已物归原主,你不用担心!”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安慰,剪剪却不大领情。
“你的手段我算是见识过了,欺负几个女人,算什么本事,哼!”她翻了翻白眼儿,把头扭到一边,表示对他极大的鄙视。
“你还是认为那辅器是我换掉的?”杨凡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剪剪懒得和他争论,事实摆在眼前,还要抵赖!
杨凡从行囊里掏出一只显然是经过训化的信鸽,将一根细绳绑在它的腿上,又在腿上绑上一块小石头,鸽子立刻飞到了空中。
“那是游隼,不像普通的老鹰那样迅速、凶猛,但是很聪明,视力也好,是很好的领路者!”
杨凡指着天上的“老鹰”,放低了声音对剪剪解释,必须抓住一只游隼并且驯服它,才有可能顺利地穿过茫茫大漠。
游隼看到飞出的信鸽,显然是看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一瞬间,仿佛停在空中一般,收起翅膀,然后像利箭一样地从天而降,发起攻击,两只飞禽一起落到了地上,羽毛四处乱飞。
剪剪眼见着那鸽子不敌游隼,跳出壕沟,想去解救,但杨凡拦住了她。
“不要急,让它尝尝血的味道。”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血会消除它的记忆,扰乱它的判断。”
剪剪茫然地看着远处的游隼,不明所以。
游隼在地上撕咬着鸽子,杨凡开始往回拉绳子,游隼迟疑了一下,扑打一下翅膀,似乎被弄糊涂了,但是,很快,它又冲上前去,咬住尚有余温的鸽子肉,大口大口吃起来。
“尽量靠近它,当它离你只有一米远的时候,抓住它的腿!”杨凡边拉绳子,边对剪剪耳语道。
看着那个嗜血的怪物,剪剪心里怦怦直跳,暗骂杨凡疯子。但是,当他将绳子越拉越近,差不多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冲出灌木丛,紧紧抓住游隼的一条腿,游隼转过身,向她扑打着翅膀,鸣叫一声,锋利的鸟喙扎进她的手腕,剪剪拼命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痛得喊出声来。
杨凡见状,迅速冲出灌木丛,一把抓过那只隼,熟练地罩住了它,用一条皮绳紧紧地绑住它的腿。
剪剪吮一下手腕伤处流出的鲜血,血蹭到她的脸上,杨凡撕下自己的衣服,替她包住刚刚被游隼咬过的手腕,那一口非常危险,离动脉很近,剪剪深吸一口气,别过头,任由他替自己包扎。
“我们抓它是为了有东西吃,”杨凡笑道,“可它差一点吃了你。”他抓起她那只包扎好的手臂,将她的手放在游隼的身上,游隼的眼睛已经被蒙上,另一条腿绑在剪剪的右臂上。
“抚摸它,”杨凡说道,“驯服一只隼需要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可是,如果你和它同吃、同住、同睡、抚摸它,和它说话,甚至和它一起睡觉,它一个月以后就会听你的,把你当成它的主人,然后再给它起个名字,让它熟悉起来,今后,它就是你的了!”
剪剪大喜,高兴地抓住自己的胳膊,不断抖动着绳子,逗弄和自己连在一起的这只“宠物”,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手腕处的疼痛。
“叫它杨过吧,我喜欢这个名字!”金大侠笔下的神雕英雄杨过养了一只大雕,那自己就养神雕大侠好了!剪剪有点恶作剧地想。
“它为什么也姓杨?”杨凡低声咕哝一句,似乎非常不满。剪剪倒没想到这一点,经他提醒,却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就叫它杨过!
杨凡看她揶揄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颇具自知之明地没有自讨没趣:“把你的记号放在它身上,让它知道谁是它的主人。”
“我的记号?”
杨凡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放到剪剪手上,剪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块温润通透的玉牌居然不正是他要回去的那块么!
“物归原主!”杨凡说。
玉牌像有灵性一般,暖暖地握在手心,一股热流直通各处经脉,好像被咬了一口的手腕也没有那么疼了。剪剪没有推辞,把它放到贴身的衣兜里。
她默默地跟着杨凡下了陡峭的路堤,来到沙丘沟上,他们买下的骆驼正跪在那里等待着,她看他跨到骆驼鞍上,骆驼一抖身子站了起来,一个如此身高体壮的人坐在骆驼背上像只羽毛一样轻。
她照他的样子跨到另一只跪在地上的骆驼背上,高高举起那只停着游隼的手腕,两个人和“杨过”一起,进入铁锈色的沙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