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剪剪和杨凡终于见到了进入大漠后的第一户人家。这是一个四口之家,男人一早就出门了,只有女主人和两个孩子留在帐篷里,大些的男孩八九岁,年纪小的是个女孩子,也不过六七岁,令人惊讶的是,他们还懂得一点汉语!杨凡和他们连比划带猜,居然勉强能作些简单的交流。
一番交谈之后,杨凡告诉剪剪,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村子叫古纳村,全村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他们是贝都因人,几百年前移居至此,在沙漠中过着游牧的生活,逐水草而居,算是这里的土著。
这家人很有商业头脑,帐篷搭得出奇的大,里面高高矮矮的桌子放了倒有四五张,地上铺着羊毡,主人都是席地而坐,看得出来桌子是为招待过客特意设下的,算是一间小小的食店兼客栈。
古纳村的土著在饮食方面有些独特的发明,这些发明既不见于市井摊贩之中,也没有像样的餐馆打招牌,只有进入他们的帐篷,才能享受到与众不同的美味,这些吃食的做法大多别致新颖,吃法则粗狂豪放,很合游牧民族的作风。
女主人现在正要做一道拿手菜,许是杨凡出手大方,又或是主人正好没了待客的食物,她嘱咐两个孩子招呼好贵客,便在帐篷外现宰了一只肥羊,取了鲜羊肝,洗净血水,撒上一点食盐,再用湿润的泥巴将羊肝包裹两三层,丢进烧得通红的牛粪中烧烤。
牛粪异味很大,剪剪吃劲不过,想捂住鼻子,想想不妥,还是强忍着坐在一边,看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约半个时辰后,泥巴由湿变干,女人拿了火钳子,从牛粪中将羊肝扒拉出来,剥除表皮的泥巴,里面的羊肝已经熟透,剪剪已闻到热香阵阵,早忘了是从牛粪中烤出来的,忍不住食指大动。
女人比划着跟杨凡解释一番,又递过一把锋利的小刀。
“这道菜叫烤羊肝,一般只有刚杀了羊的时候才有,她说我们有口福!”杨凡对剪剪说。
剪剪咽了口吐沫,杨凡轻轻一笑,用女主人备好的小刀将烧羊肝切块、削片,年龄大些的男孩子送过来两个小瓦盘,剪剪看时,居然是盐和胡椒,不禁大喜,什么也顾不得了,捡了一块肉沾了调料吃,果然质嫩味鲜,香气四溢。
女主人见他们吃得高兴,又烤了些羊肉,并取出一些早就灌好风干的羊血肠,用滚水煮过,捞出切段,又抹上一些羊油,在火上反复烘烤,等到色泽呈焦黄,再放到桌上,剪剪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段吃了,馅香皮脆,十分可口。
她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土著食品,倍觉新鲜,杨凡也是大快朵颐,二人吃得不亦乐乎。
吃过肉食,主人又奉上帐房点心,有水油饼、酥油蒸饭、酸奶蕨麻、油糕等,虽然有些檀腥味,胜在用料实在,居然也不觉得难以下咽。
两个人已经吃了三天的硬干粮,早就腻烦得不行了,现在能吃到这么丰盛鲜美的食物,自是喜不自胜,都敞开肚皮,吃到十分饱才罢休。女主人又奉上奶茶奶酒,剪剪试着喝了一口,觉得实在难以下咽,但是自己带的水十分宝贵,已经不多了,不能随便浪费掉,而且刚吃了那么多肉,也实在是渴了,便顾不得那么多,抱起碗来一口气喝个精光。
女主人很少见汉族的女孩子这么豪爽,乐滋滋地又倒上一碗,剪剪觉得盛情难却,不好推辞,又咕咚咕咚喝光,肚皮都要撑破。
她刚要将碗放下,杨凡伸过手来,将她的碗反过来,碗口向下,盖到桌子上,女主人这才不再倒了。
剪剪突然想起,曾经在一本游记上看过,好像少数民族有这样的习惯,喝完了酒水要把碗反过来放,不然主人以为你还要,会不停地续杯,如果推辞不喝,会惹主人不高兴,自己怎么全都忘了!
还好有杨凡在,不然不知道要喝多少碗这顿饭才能结束。
两个孩子却是被她右臂上的“杨过”吸引,不停地在她身旁走过来走过去,却不敢上前。
吃完饭,女主人熄了火,自去外面料理,两个小孩子也被叫出去晾牛粪。
火堆中的余烬仍在发出暗光,杨凡将手中的剑放到发烫的余烬里,剪剪在一旁看着他,并不时抚弄一下右臂上的“杨过。”
他们已经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共同面对的都是生存上的问题,杨凡话不多,嘴角却总挂着淡淡的笑容,他生存经验丰富,似乎什么都懂,剪剪最初走进沙漠的恐惧已经被这个旅伴的镇定和自信打消了不少。
可是,心中有很多疑问,却总是得到“你很快就会知道”或“马上就清楚了”一类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人恨得牙根直痒。
所以,当杨凡一边注视着手中的剑在火堆中慢慢发烫,一边和她说话时,她居然感到有点儿奇怪。
“我们还要准备一些水,从这里走出去只有两条路,一条向东,要先穿过一片很大的灌木丛,然后经过雅布赖山脉,再向南,是大漠里地势最高的地方,可能会很难走,遇到风暴的系数也大些。另一条路却要长一倍,还要穿过荒凉、贫瘠的腾格里平原,也是大漠中最干旱、最危险的地带,而且没有路标,随时都有可能迷失方向!”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那我们怎么办,走哪条路才好?”剪剪刚树立起来的信心被他一闷棍打死,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惶恐。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我们后面还有两位朋友,他们已经跟了我们三天了!”杨凡神色平静,语气如常,提起已经烧得通红的佩剑,往上吹了口气。
剪剪走出帐外看,大漠上连绵起伏的沙丘一眼能望到头,没有一丝人迹。
“你不要危言耸听!哪里有人?”
“是该想个办法了,那两个家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杨凡神色如常,走出帐外向他们来的方向瞟了一眼,回来继续在牛粪里烤自己的剑。
剪剪抚弄着杨过柔软的羽毛,杨过很听话地站在她的右臂上,黄绿色的眼睛发出柔和的光芒,乖顺如孩童。
杨凡终于把剑从牛粪中提出来,递给剪剪,剪剪看着烧得通红的剑尖,疑惑地看看他:“做什么?”
“把剑上的图腾对准它的喙,就是这个地方,不能手软,不能犹豫,动作要快、准!”他指导着她,她拿起那把烧得通红的剑。“它没有多少感觉的,但会永远记住你!”剪剪望着温顺的杨过,它那么信任地站在她的手臂上,爪子紧紧地扒着她的衣服,喙露在外面。
剪剪提起剑,向它的喙慢慢伸过去,可是,还有几公分远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不行,它会很疼的,我做不到。”她将剑移开,垂下胳膊,通红的剑尖触到地面,冒起一阵青烟。
“你必须这样做,不然它迟早会离开你,再说,你连给一只鸟打上烙印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去做更大的事情!”杨凡目光坚定地看着剪剪,剪剪反倒更糊涂。
“谁说我要做更大的事情?把辅器安全送到云南就是我最大的事情,而且好像也用不着非要残忍地烫伤一只已经受伤的鸟!”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杨凡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反倒笑了,一双本来就很亮的眸子在他的微笑慢慢展开的时候显得更亮,更黑。剪剪才发现,原来一个男人的笑也可以这么……好吧,生动!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知道!”他走到她身边,柔声说道,“你有好多事情要做,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做,相信我!你之所以一路跋涉来到这里,之所以要去云南寻找碧龙剪,就像人们在沙漠中能够凭着嗅觉闻到水源一样,是一种本能!”
“不是!这些本来和我都毫无关系,我……”她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但是,当他的目光越来越近,当她紧紧地握住那柄烧得通红的剑时,血管里的血液分明在跳动。
剪剪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在耳边轻声细语,她很想听清她或他在说些什么,怎奈那声音太小了,一个字也听不清。接着,容膝庵悟虚住持的声音却在清晰地回答:“据贫尼所知,此剪乃施主回归的唯一途径!?”那回答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回归?!”剪剪猛然意识到,也许,住持所说的回归和自己理解的回归根本就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她再一次看了看右臂上的杨过,重新提起那把发着红光的剑,低声向杨过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深吸一口气,将滚烫的剑按在杨过的鸟喙上。
帐篷里顿时充满了软骨被烧焦后刺鼻的气味,杨过畏缩着,颤抖着,用惊惧而可怜地眼神看着剪剪,但是身子却一动都没动。
剪剪感到心里软软的,一阵难过,松开手,剑掉到了地上,不过,她的另一只手还在抚摸着杨过的后背和瞬间收拢的双翅,柔顺的羽毛在她的指尖变换着放向,杨过的喙上有了一个清楚的印记——碧龙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