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牙骂个不停，事到临头，竟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拒绝的理由五花八门。打了半夜的电话，没有借到一分钱。他长叹了一口气，贫在闹市无人问，自己还没到山穷水尽，人情就冷淡到这种地步。最后，他找到了镇长，说明情况后，镇长倒没拒绝，钱能借到，利息得高些。姜大牙忙问多少，镇长答应一会打电话过来。
接到镇长的电话，姜大牙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镇长提出4分的利息。真******黑！人到这个地步，他只有认了。
天一明，姜大牙拨通葛主任的电话，那位？他还在床上。
我是老姜。对方沉默。我什么时候还你钱？
是老姜哥，对不起！我刚才没听出来。
姜大牙说，我先还你10万，加上那个圆桌，你先叫我开工。
不行啊，大哥，葛主任可怜巴巴地说，你不还清，对上我无法交代。
姓葛的，我告诉你，姜大牙一字一句地说，你把我逼急了，我也不是不咬人的狗，咱俩一条绳上的蚂蚱，飞不了我，也跳不了你，看我不把你送进去！
葛主任一愣，大哥，你不能给我一样，好，就这样，中午，我请客。
九
转眼半年过去了，台湾大学严教授来电话询问鸟柏的事，我说，没有什么信息，说真的我早已忘却了。他不相信，说你们那里的报纸已发了消息，还配有照片，你能不知道。
我吃了一惊，连忙去图书馆翻报纸，果真如此。标题非常醒目：古柏出土，千人朝拜。文中有一幅众人烧香跪拜的图片。这样的事情，姜大牙竟没有告诉我，谁也没想到在老柏树坑中又长出一棵小柏树。姜家的人都来了，鸟柏的传说他们都能倒背如流，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鸟柏。看着这筷子粗细的柏树，心里很矛盾。这与他们在野地里见到的柏树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枝，一样的叶，但谁也没有说出心底想说的话。
姜大牙蹲在柏树旁，很专注，来看柏树的人和他打招呼，他只是唔唔的应着。怎么会突然长出棵柏树？他想，一、二百年都没动静，今年怎么啦？老天爷睁开眼？是祖宗显灵了……他的双眼潮湿了。
姜大牙和两个弟弟商议祭祖的事，却遭到在城里读高中的儿子的反对，谁能证明它是鸟柏，鸟柏给姜家带来啥好处？
你懂得什么！姜大牙瞪儿子一眼，但他觉得儿子的话有些道理，他好久没有说话。柏树又小，又不能锯开看看，但院子这么大，不长其它树，却长出一棵柏树，这不是天意吗？一连几天，姜大牙都处在莫名其妙地激动中，一有空闲时间，便蹲在柏树旁细细地看。
祭祖的事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凡是姜性的人家每户出二十元，剩下不足的部分由姜大牙补齐。人们在村东的打麦场上搭起棚子，祭祖后，姜家的人不仅要在这里吃饭，还从邻县请来了剧团助兴。
中午时分，姜家村鞭炮，鼓乐齐鸣，邻村许多看热闹的人都聚集村东打麦场上。
姜大牙带领姜家的人在鸟柏根部系了一条红布，然后在祖宗牌位前恭恭敬敬地跪下。
姜家又出了鸟柏的消息很快传遍邻近乡村。先是三三两两的人来看，不到一个星期，每天都有二、三百人来看热闹。姜大牙在鸟柏周围插上竹杆，编成一个篱笆。他弟弟索性搬张床，睡在鸟柏旁，日夜看护。
一天，有位老太太临走时抓了一把土，鸟柏坑的土能治百病！不知哪位好事的说了一句，不到半月，便引来众多朝拜者。
姜老二再也撑不下去了，一家人从早到晚不得安宁，他两眼布满红丝，声音沙哑。
我把这柏树拔了！他儿子说。
胡说八道！他虽然训斥着儿子，但也觉得对不起家人。院内简直成了庙会，一些人烧香、磕头，临走时抓起一把土。更可气的是，一些小孩在院内又屙又尿，到处臭烘烘上的，一家人连饭都吃不下去。
半夜时分，一家人商议好，天不明就把大门锁上，谁叫也不开门。
第二天天刚亮，姜老二把院内的砖头、瓦块、垃圾堆到一边，还没扫好院子，就有人敲门。他没有吭声，继续扫他的地。敲门声多起来，还有人用脚踢门。开门，让我们进去！先是商量恳求的语气，继而听到了骂声，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敲门声连成一片，忽然一块砖头飞进院内，再不开门，推墙头了！又飞过来两块砖头。
再不开门，真要出事，姜老二打开门，恶狠狠地看着门口的人群，谁他娘的扔的砖头？人们先是一怔，随后一下冲进院里，他踉跄了一下，靠在墙上。
嗅觉灵敏的记者来到姜家村，姜大牙面对记者的采访非常高兴，他说到姜家的历史，说到鸟柏的奇妙，眉飞色舞。
你能确定它就是鸟柏吗？记者问。
不是鸟柏是什么！姜大牙肯定的说。
记者摇摇头，你得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姜大牙停了一下说，要证据，100年以后吧，树一长大，掰个树枝一看，就知道了。
十
姜老二一家人把院内收拾干净，关上门，已是晚上九点。每天如此，都感到疲惫不堪。老婆坐在那里唠唠叨叨，埋怨不止，儿子则踢着院内的水桶，嘴里喊着，愚昧！愚昧！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姜老二紧锁眉头，蹲在那里，一声不吭。
爸，咱收钱！一个人一块钱？他看着姜老二，一天四五百人，一人一元钱，比做什么生意都好！
姜老二的老婆也凑过来，对儿子的主意不住地点头。
这好！姜老二来了精神，他低头盘算了一阵，一年下来，十多万呢。
一家人合计了一阵，乐得手舞足蹈。他们先在鸟柏的周围用竹竿扎好篱笆，用新土培好。姜老二说，既然咱们收钱，咱就得对得起人家，烧上一缸茶，放上几个碗，谁渴了谁喝。咱爷两个收钱，您娘在鸟柏一边看着，别叫人毁了咱家的宝贝。商量完，已是半夜，一家人仍兴奋得不想睡。姜老二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还是年轻人头脑转的快，早有这打算，几千块钱早到手了。
第二天天没亮，一家人便早早起来，姜老二的老婆烧了两锅茶倒在缸里，他儿子搬了一个桌子堵在门口，又在门外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参拜鸟柏，每人一元，本村人免费。准备就绪，便坐下来吃饭。
有人敲门。他们刚吃过饭，姜老二拉开门，门口已站了不少人，他用手指指墙上的红纸，说，谁看鸟柏，一人一块钱！
昨天还不要钱，今天变了！门口的人一阵议论。
姜老二说，这也是逼得，人太多，没法招架。
门口的人相互看看，犹豫着，几个人聚在一起嘀咕一阵，有一个人带头拿钱，其它人也纷纷掏钱进了门。姜老二的邻居听说看鸟柏收钱，忙挤过来看热闹，老二，有人喊，你发财啦！
有人嘟嘟囔囔，现在人想钱都想疯了，啥钱都要！
姜老二脸红一阵，白一阵，装作没听见，继续收自己的钱。
天黑了，院内静下来，姜老二一家人一天都没吃饭，尽管累，心里高兴。一家人查了半天，竟收了600多元。这真是天上掉下的福！姜老二的老婆高兴地两眼放光。
吃过晚饭，已是半夜，姜老二的儿子说，看鸟柏的人都烧香，咱家要是卖香，又能赚一笔钱。
咱上哪里弄香去？姜老二问。
批发市场有的是，批得越多越省钱，一束香赚1角钱，一天也赚不少！
姜老二从心里佩服儿子，儿子虽然年轻，想事却比自己深远。他说，人也不能太贪，不行就告诉您大舅，叫他卖香，他能赚两个钱，咱也少麻烦。他看老婆、儿子不反对，便叫老婆去后庄找她弟弟。
姜大牙出外送货刚进家，不少姜家的人来找他，说得事都和姜老二收钱有关。
姜大牙一听，笑了，这是好事，老二开窍了！
大家看姜大牙并不反对老二收钱，感到不解，首先反对的是他儿子，你还赞成他家收钱！
这么多人在他家闹腾，一家人都不得安宁，收两个钱应该。
话不能这样说，树不是他一家的，他凭啥收钱，再说，钱也不能归他一家。这话得到许多人的附和。
姜大牙已看出大家的来意，想从老二的手中分两个钱花，他想，肯定还会有姜家的人来找。您都走吧，我回来给他说说看。
十一
为了对严教授有个交待，我决定再次去姜家村。我邀许教授同行，不要再浪费时间。他淡淡一笑，可他的夫人却要去，她也是植物学专家，在圈内有些名气。夫人要去，许教授哪能拦得住，只好无奈地耸耸肩，说，宋先生，是你请我，路上的费用由你全包！
好！就这样定了！
姜家村成了喧嚣的街市。来往走动的多是老年人、孩子。有些行动不便则是儿女用平车、三轮车拉来的。
看来，已惊动了当地政府，已有不少公安干警在劝说、疏导人群。有位警察得知我们的来意，感到惊奇，继而叫苦，都什么年代了，象中了邪，赶都赶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