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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东门柳(1)

【架空背景及国别设定】

时天下两分,大梁与北燕两国以岣褚山-珩峁山-淇口一线为界,南北为政,长期对峙。

◆大梁,历十三帝。定都汴京。其疆域北临北燕,中部平原,西南崇山,东南两面临海。疆内山脉雄奇,有湅水、沧江二水,一路东去入海。

大梁广政九年,梁帝萧鼏得长子萧昶,大赦天下,改元延宁。

◆北燕,历八帝。定都宸京。其疆域北至鄂楞河流域,西至坤山白沙,东北迄洐岭南麓,南接大梁。

北燕泰安二十五年,即大梁延宁三年,北燕女皇颜玦登基,改元靖兴。

【卷一】望江南

沧江以南,是为江南。

有人告诉我,那里有莺飞草长、陌上花发……

【楔子】

大梁延宁二十年。

时在中春,阳和方起。

“好一招声东击西!你并挡两点便小飞一子伏在此处,我竟不查,只与你胶着于边角,不想劫争时它却猝然发难,我方挣得的一角之势就此拱手让人了。妙,大妙!”

抚掌称赞者是一位缁衣长者,年约不惑,箕坐于榻上。鬓角飞扬,束发之物竟是一支竹筷。对面执黑作陪的却是一位翩翩公子,白衣如月,折扇轻摇,嘴角噙笑,端的是潇洒自如。

说话间,门外传来三声轻叩之声,那白衣公子折扇一拢,唤了声“进来”,就见一个掌柜打扮的人躬身走至棋秤前,道:“冷先生,白公子,有人来前面店里当这件事物,小的不敢擅收,来请两位示下。”说罢,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玉镯来。

被称作冷先生的长者一见之下,脱口而出道:“好玉!”

那白公子却敛了笑容,接过玉镯仔细端详了片刻,问道:“来的是什么人?要当多少?”

那掌柜答道:“来者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穿的还是禁军服饰,只当一百两银子。”

那姓冷的忽跳起问道:“死当活当?”

掌柜的一下哑口道:“小人……小人一见着那姑娘的打扮就知事有蹊跷,再看这东西更是大有来头,赶忙来后堂回禀,一时竟忘记问了……”说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

冷先生不由眉毛倒提,怒喝道:“蠢物!蠢物!还不快去问了再来回话!”吓得那掌柜慌忙连声应了,一溜烟跑了出去。

冷先生略偏头,见那白衣公子犹自对着那玉镯凝视,便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那白公子一边把玩着玉镯一边道:“‘蓝田玉,价比金’,能用的起的自然非富即贵。然在这汴梁城也不至于难寻。只不过……”说着一挥手推开窗子,举起玉镯正对太阳,眯起眼看那原本清透水亮的玉镯渐渐盘起丝丝缕缕如烟似雾的玉絮,接着说道:“‘蓝田日暖玉生烟’却是无价之宝,说的便是此玉能见日生烟,若所言不假,怕便是这种了。北部各国又传说此玉是凤凰涅槃落泪而成,更有甚者,还用这玉做成传国重器。想来一般富户王侯也未必能有,说不定,是天家之物。”

冷先生点头道:“况且来人假扮禁军,自是与皇宫大有干系。眼下就看这镯子是偷得还是……”

正说着,掌柜已气喘吁吁的跑来回话到:“回冷先生的话,是活当,那人说少则三五天,多则十日,必定来取。”白公子与冷先生对视一眼,旋即将镯子还与掌柜道:“当。”说罢起身一笑道:“我去会会她。”

【第一章】东门柳(1)

再续上一盏龙井,壶中已空了大半。

聚源典的掌柜手脚麻利地开好了当票,连同一百两银票一起捧了过来让我签字画押。抬手时,腕间空落落的,心中不由也随之空落起来,踟蹰着无法落笔。

贴身多年,若非情之所急,这姑姑所赐的蓝田玉镯也不至于……

掌柜的一声微咳将我飘摇的神思拉了回来,抬眼看去,他脸上已带三分不耐。我不由回瞪他一眼,什么是虎屈平阳、英雄落难?……只盼嵱荷随后能顺利的带着银子溜出来,好早日赎回镯子。

再三看了手上的当票,白纸黑字写明活当十日,方签字画押,一份递与掌柜,自己那份随即收入怀中。抬手将盏中之茶一口饮尽,已觉微凉,正待起身走人,却听到掌柜恭敬地一声低呼:“白公子”。

我随着他的目光回过身,雕花折扇门被屋外阳光照得只余剪影,刺目的光铺洒下来。我被这午后的白光晃眯了眼,不觉低下头,没有听到脚步声,眼前石色斑驳的地面却已印下一个倾长的身影。它并不像那墙面门窗遮了日的光辉,独剩下一团乌黑,而是伴着日芒闪烁的影,生生地调和了地面的色泽,仿佛它的主人已被日头的青锋穿透,它便借着天光、人气、地色,自成一份晕,美丽的光华让我挪不开眼。

“啪”的一声响,一柄折扇眼前展开,光晕瞬间幻灭。我愣愣地抬起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眸。

恍惚间那刚刚破碎的光影便悄然在这双眸中重构,却由明媚的午后转入初秋的夜空,无尽的墨色中透着深沉的蓝,闪过的星光摇曳在无边的夜幕,伴着说不尽的清气,洒了一地的光辉。那盛着星眸的面孔次第清晰,棱角分明,微微扬起的嘴角宛如新月,更兼一袭白衣胜雪,犹胜谪仙。

“掌柜的,最近可有收到什么好东西?”微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仿似谁家春纤轻拨过琴筝的丝弦,流泻出清雅的嘈嘈。

“白公子,真是赶早不如赶巧。这不刚刚收了个镯子,成色真是没的说,只不过……是个活当。要不您先瞧瞧这品相?若是喜欢十日之后……”掌柜的完全无视我这个镯子主人的存在,就开始向新主顾卖力地推销起来。

“这镯子帮我留了,价钱好说。”那白公子把玩着我的玉镯,随口应道。

一样的声音,现在落入耳中我已是咬牙切齿。本来下定了多少决心,拼凑了多少理由,做好了多少盘算,此刻都瞬间崩塌。

“你们!”我怒视着相谈甚欢的掌柜与那什么白公子,他们竟然还不等我出门就已经谈好要卖我的镯子了,真是岂有此理!更该死的是,那个小白还一脸茫然兼无辜地看着我。我只好恨恨地转向掌柜道:“你!凭什么卖我的镯子!”

之前对我迎座奉茶的掌柜此刻确是理直气壮,一边抖着我刚刚签字画押的当票一边说道:“这当票上可是写明了‘日息一分,活当十日。逾期未赎,任凭处置。’若是十日后您没钱来赎,那对不住,这镯子本店当然有权转卖,以此抵债。”

“我不当了!还我镯子!”我一边说一边往怀里摸当票与银票。

那掌柜睨了一眼我递过来的当票,却不伸手去接,脸色更加一沉,冷声言道:“这字已经签了,押也画了,银票亦尚在你怀中,我们聚源典打开门做生意,不是和你有事没事反反复复的寻着好玩。要赎镯子自然可以,也请小哥你按规矩行事。”

“可是……”这么说来难道是我不讲理?“这银票还给你,镯子……”

掌柜呲的冷笑一声,“看你也是个识文断字的,怎地不自己念念?最后一行,那排小字。”

“活当者五日起当,未满五日仍以五日计息……”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开始颤抖,却仍不甘地咬牙道,“可是我连门都还没出,今天不算!”

“算不算可不是你说了算,就算你跟禁军有关系……”说到此处那掌柜不忘用疑惑的眼神再次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汴梁府知府大人是出了名的青天大老爷,自会秉公断案。”

一说见官,我立即明白了什么叫底气不足。只是仍不肯罢休,正欲搬出些皇亲国戚来吓唬他一番,却不料方才底气一泄,又已饿了大半日,终于压制不住,肚子竟十分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我不由大窘,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这玉镯莫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坐在一旁的那个小白突然开口说道。

定情信物?!我不由又想起那个心怀鬼胎的北燕使臣,头皮一阵发麻。天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只在皇上款待各国使节的宴会上见了我一面,没几天就呈上了燕国女主颜玦千里传来的国书,并一只玉麒麟做为聘嫁信物,请求两国和亲。还指名道姓的要我,说什么“天命玄鸟,降世而生”,我就是上天选中的未来皇妃。鬼才相信!照我说,他们分明是打不过爹爹麾下的十万边关铁骑,想掳我回去当人质。只可恨总有些懦弱书生一听到“和亲”二字就激动,觉得牺牲一个女子换天下十年太平似乎是天大的便宜,争先恐后地把我往火坑里踹。眼见爹爹鞭长莫及,二哥哥独木难支,大皇子模棱两可,说不得,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且避避风头再说。

那小白见我脸色不对又不答话,只道我是内心有愧,于是宽慰我道:“在下并非今日就买,姑娘你不必如此紧张。方才掌柜的也说了,当期之内皆可赎回。在下十日之后再来此处静候佳音。”说罢唇角微扬,一手轻挥折扇,一手已将玉镯递回掌柜手中。

静候佳音?!好一个静候佳音。

我紧了紧手中的当票。事已至此……等等,姑……姑娘?!我猛然抬起头,望进的却是他墨色眼眸深处隐藏的那抹幽蓝。

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让我想到另一双漆黑的冷目,漩涡般的幽深,都是我看不懂的颜色。二哥哥曾经说,目乃神魂之牖,探彼当如探囊取物,藏己应如绵里藏针,这是郁先生对他们的要求。

“在下冒昧。姑娘与其在这里哀声叹气,倒不如先找个地方将这一身显眼的衣裳换了。”他轻挥折扇,沉吟道,“禁军的服色……”他微微摇了摇头,却不再多说。

◇◆◇◆◇◆◇◆◇◆◇◆◇◆◇◆◇◆◇◆◇◆◇◆◇◆◇◆◇◆◇◆◇◆◇◆◇◆◇◆◇◆◇◆◇◆◇◆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弯新月爬上了枝头。

我坐在得月楼的客房中,看窗外月色下满眼的鹅黄嫩绿伴着细风簇簇。日落月升,宫里原本说好前来此处接应我的嵱荷,现在看来已是无从指望。

弱柳随风,姑母曾这样告诉我。那时她满眼的笑意,说什么女子如柳,待我及笄……可是她有否亲眼去那河畔看过,那些柳树,为了束水木岸,都被削去了顶端的枝桠。这便是我大梁引以为傲的“烟柳”,为了移栽为了适应,为了确保汴河的水运。这柳树,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更非为了随风。它只是活着,哪怕被“砍头”。

远处飘来若有若无的笛声,风骤起,柳枝颤动摇曳,白色的绒毛漫天铺展开来,好似一场春雪。我被眼前的美景蛊惑,好像回到爹爹出征前的那一夜,雪花漫天,大片大片的洁白遮住了他前行的身影,让我怎么也看不真切。那时二哥哥的双手好暖,一直牵引着我。我望着爹爹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悲喜难辨,却也傻傻地想,以后自己或者真的有一个家了……伸手接住一片柳絮,以后的自己也便如这柳絮般么?

昨日一天的折腾,让我睡得无比安稳绵长,若不是屋外忽然涌起的喧闹声,只怕我大有睡到日上三竿之势。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懒懒地伸开双臂,刚想唤嵱荷进来伺候,才想起这不是我的晞露轩。伸手去摸昨夜置办好的行头,头脑微微清醒,外面的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

粗重的吆喝声、急促的敲门声、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抱怨声,还夹杂着店小二不停的道歉……我悚然一惊,官兵来了?!

我胡乱披上外袍便往门口冲去,还未开门便听到咚咚的楼梯响,冲出去怕是自投罗网只嫌命长了。转头又往窗口跑,推开窗一看,不由一阵头晕,痛恨自己为什么被小二一忽悠就要了位于顶层三楼的天字号。退回来四下一望,一览无余,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这个天字号莫非仅代表它离天比较近?现在换好男装他们会不会认不出我?来不及了!旁边的客房被一间间地敲开又关上,我变得绝望,像是等待死刑的囚犯,等着利器一下一下将我凌迟,体肤不存般生生地消失在自己眼下,却无处可逃。真的就这样了么?苍天在上,我心中绝望的只剩下祈祷,只要能逃过此劫,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一个蓝影猝然从窗外飞入,未及出声,我的嘴便被一只大手捂住,颈边觉察出一丝凉意。鼻间忽然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好像曾经闻过,似乎是……未及细想,一个低沉的声音便在我耳边响起:“想活命的话,待会儿就不要说话。”

我脑袋一蒙,老天爷真的听到我的祈祷了么?忙不迭的乱点头,敲门声适时响起,那人盯着我看了半刻,方将我缓缓放开,扯了扯衣领,转身朝房门走去,拉开门闩。

“怎么动作这么慢!爷几个敲了半天没听到吗?!”门扇被猛然推开,几个官兵呼呼喝喝地抢步进来。

“几位军爷且慢,现在时候尚早,我内子她尚未起身,容我……军爷你!”不待那人说完,几个官兵已经走到我的面前。

“没起身?这不是穿着衣服呢么!”一官兵带着三分玩味三分暧昧三分讥笑和一分怀疑地看了看我和那蓝衣人,“这时候也不早了……乖乖地配合,爷们也不会为难你们。”

我大窘,仿佛在夏日午后被扔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烧得眼冒金星。事出突然,此刻的我正是衣衫不整、云松鬓乱,更兼闯进来的那人又故意拉松了衣领……这群人,真是龌龊!!

答应了他不说话,我在旁一边腹诽着这几个垃圾官兵,一边用眼睛狠狠地盯着那个混蛋蓝影。没错,你帮我的办法真是特别、有效!但是这以后给姑母、爹爹和哥哥们知道……我的清白找谁要……于是我看他的眼神更加恨恨。而他只是笑笑,带着几分尴尬,眼底却又好像滑过一丝得色。

为首的官兵把我俩的神色看在眼中,更以为料中,得意地抖了抖手中的缣帛,“废话少说,爷是来办正事儿的。你,把脸端近点给爷看看。”他不再看我,转过身仔细打量刚刚和他说话的我家“外子”。

“官爷,这么一大早,有什么紧急事务劳您如此大动干戈亲自排查啊?”“外子”一边任那官兵打量搜身,一边用眼睛瞟瞟我再瞟一眼那官兵手中的缣帛。

想让我看看那缣帛上写了些什么?那官兵背对我,捧着缣看向他,我的角度刚好可将里面的内容看个仔细。

“他奶奶的,昨夜居然有小贼敢在天子头上动土,夜闯禁宫,偷盗贡品,皇上今早那是龙颜震怒啊!他奶奶的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害的老子几个也睡不了好觉!”他骂骂咧咧地看看“外子”又看看手上的缣帛,眼睛瞟向客房四周,最后转身,目光落到面色愈加难看的我身上,“你们夫妻来京城是做什么的?”

“劳军爷费心,我们夫妻二人新婚不久,我手头有生意在这边需要打理,内子她素来向往京都的天脉之气,便携她一同前来,这几日好生见识了我汴梁的繁华太平,想来有您们在这边为天家守门护院,”他说完讨好地将一锭银子塞进那为首的官兵手中,“那小贼,定是逃不出咱们军爷的手掌心。”

“你倒是有心啊。”那官兵掂了掂到手的劳资,点了点头,复望我一眼,又摇摇头,“也多心疼心疼老婆,你看她浑身上下连一件首饰都没有,脸色这么难看,走出去可是对我汴梁风貌不利啊。”说罢便带着手下雷厉风行地去敲剩下几间房客的门。

“你!”才蹦出一个字又被捂住嘴,气的我七窍生烟!我怎么又影响风貌了我!这些男的一个两个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希望我松开手么?”刚才对着那群人笑的像朵花一样,现在几乎企图将我捂到窒息的男子,不冷不热地在我耳边问道。

见我使劲点头,他松开手,瞬间却点向我几处大穴,我苦笑,不点穴我也打不过你吧。

“你现在,可以说话。”他看着我,脸上和声音都不带一分感情,“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明白么?”

我点头。

“刚才那缣帛上是画像?”

我亦点头。

“画的可是男子?”

我复点头。

“画的不是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

……他是指自己还是指我?他知道什么?!

我抬头看他,只见乌发如瀑,用一根绳子在身后简单地束着,斜眉入鬓,面似冠玉。那玉色棱角未去,朗朗之中透出萧疏轩举、温润静泽。他只是静静地看向我,面带疑问,我却好似在他琉璃般的眸中看到了清风碧水流沙间的转瞬变幻,似迫近又遥远,以为触手可及,那气息却已穿过渺渺蓝天潺潺绿水滚滚黄沙,沾起古井中微微一抹静色,瞬的袭面而去。

他见我愣神,不觉微微一笑,好像水面上荡起了层层涟漪。真是奇怪的人。像是变脸一样在我眼前换了几次行头,先是冷冷地威胁我不许说话,接着巴巴地讨好官兵,然后不冷不热地问我问题,而现在仿似露出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神情,又隐隐透着一股洒脱,似是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

“我刚才好像有告诉你,你可以说话。”他看入我的眼睛,笑意中却带着七分冷然,“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不好用点头来回答,为什么不出声?”

怎么回答?说那画像是二哥哥亲手画的女扮男装的我?说官兵要抓我?那缣帛上分明写着“兹有飞天大盗一名,身修六尺有奇,面白无须,形貌昳丽,或作女子装扮。如有线索能缉捕此人者,赏银百两。如有包庇,与之同罪。”二哥哥你真是太狡猾了,连我女扮男装都猜得到,还好我未及自作聪明。不过,二哥哥既然以“飞天大盗”的借口暗中找我,且行动如此之快,大有将汴梁城翻个底朝天之势,那么即使这次被我侥幸逃脱,下次却未必还有佛祖保佑。看来汴梁不能再呆下去了,多一日都不行,必须马上离开。眼前这人不知什么来路,必须让他给我解了穴道,放我离开。

“那画像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他们刚才不是说了么,是个大盗,要是他在这儿,刚才那群官兵为什么不抓他?”我故作镇定地答道。

“是么,那你刚才的脸色作何解释?”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他淡淡地看着我,眉峰微抬:“我进来之前就见你张慌失措,之后看到缣帛之时你比我还紧张,此刻又对我闪烁其词。只能说明,他们要找的其实是你。或者说……是我们。”

我们?!我以为所谓的“飞天大盗”只是二哥哥编出的借口,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想来三更半夜入宫盗宝,就算被发现,夜色之中谁看的真切,又哪来的画像呢?只是二哥哥正好借此事合二为一,对外明是抓贼,实则暗地寻我。若非机缘巧合,我们任何一人单独被盘诘,一个容貌相似、一个身藏赃物,自然都难以如此简单的脱身。却是那差官只会按图索骥,加之先入为主地认为我与他是“夫妻”,最后有孔方兄出面,人算不如天算,二哥哥这次白白聪明一场。想到此处,不由暗暗打定了主意:既然他认为我也是大盗,不如索性就此承认,也好过被发现真实身份吧。

“其实……我是从宫里逃出来的,还顺手拿了一个镯子……”这次我说的是真话,他再看我我也不心虚。“既然我们同是难兄难弟,又如此有缘遇上,不如互帮互助,一起脱身如何?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他神色依旧,并不答话,就在我要失去耐心之前才缓缓开口道:“这个条件乍一听来似乎很合理也很诱人。只可惜……姑娘你心智纯真,不懂掩饰……你我结伴出城只怕徒惹事端,于双方断无半点益处。你的穴道半个时辰自会解开,我们两不相欠,后会无期,告辞。”

心智纯真?这意思是说我笨吧?!眼见他又要跳窗遁去,我也顾不得这许多,急忙喊道:“你若弃我不顾,害我被擒,我一定把你也供出来!”

这招果然凑效,若说之前的画像纯属虚构,现如今我可是亲眼见过,本小姐人证在此,虽说丹青一技不敢跟二哥哥比,但大致形貌总能画出。如此他便是再懂掩饰也难逃天罗地网了。

“你,不怕我杀人灭口?”那如沐春风般的温润,断然换作逼人的寒气,步步逼近,刚才无意中闻到的暗香也随之幽幽地传来,如丝如缕,如诉如泣。

我抬眼看他,坚定地微笑,轻声说:“不怕。一个不惜以身犯险、盗药救人的人是不会随便杀人的。”

我如愿以偿地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一丝惊。

御苁蓉,别号“沙漠人参”,向来是西域各国上贡我朝的珍品。因其有养颜助孕之效,故而被**佳丽视为至宝,即便是一般妃嫔也是等闲难得一见。早先在宫中见姑姑曾配过几味,淡紫色的小花,香气若有似无,如今猝然想起,当真救我一命。

“倒是看不出,姑娘有如此见识。”他微微皱眉,轻拢衣袖,复在我面前坐下,从头到脚重新打量我一番,“但愿待会儿出城你能像现在这样坦然自若。”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虽然被看得不好意思,我仍掩饰不住地兴奋。

“既是如此……”那仿如白水晶上镶嵌着黑玛瑙的双眸,闪过一丝柔色,“或者也有可以用到的地方。敢问姑娘芳名?”

我的名字?瞬时间,我有一丝恍惚。如果可以,离开,是不是就能永远逃离那个姓氏带给我的责任和命运?“文歆。文章的文,音欠歆。”我掩住满心涩然,开口道:“这位英雄,不知高姓大名?”

却见他神色静默,不若刚才审问我般伶牙俐齿,眉间隐有心事。这人其实,似乎不大喜欢说话么?我撇撇嘴,只好自说自话道,“如若不便相告,我便叫你……”

“韩朔。”唇齿轻吐出两个字,销金断玉。

“韩大哥?你想好如何出城了么?”我讨好地问道。

“这些事情,文姑娘不用多虑,到时配合即可。”他顿了顿,“你从宫里带出来的镯子准备怎么处理?”

“镯子……”真是说到痛脚,“我把它当了……”

“当了?”他抬了抬眉,“动作真快。”

“其实……我现在后悔了。你可不可以借钱让我赎回来?”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去皇宫一趟随便拿点什么就够我赎了吧?若说没钱,又怎么会住这天字号房?

谁知他竟淡然一笑,道:“那你不过是自寻死路。”

我一时醒悟,隐隐有些后怕,明知他所言不假,可难道就这么抛弃我的镯子……神思挣扎间,忽觉颈上一酸,身上精气瞬时游走顺畅。

韩朔已径自转过身道:“在我改变主意之前,马上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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