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白炎伤势痊愈,已然时入五月。家家户户早早就忙和起来,菖蒲盈门,箬叶飘香,更有贩夫挑了雄黄酒沿街叫卖,好不热闹。晖州本就民生富庶,人丁鼎盛,待到初五这天,街面上更是呈现出纷繁盛大之势。
端阳庙会的热闹自然不容错过,可当我真正置身其中,却被眼前这人间烟火氲伤了眼。看着人群熙熙攘攘,一时竟觉无法想象,两个月前还被呵护至天上有地下无的我,现今是如何这般随意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这许多人挤在同一个地方做着不同的事,走着不同的路。这种日子,平凡而真实的让我羡慕不已。
白炎见我发傻,轻笑道:“怎么,人多吓到你了?”
我撇了撇嘴,叹道:“恩,人是挺多的。不过我可不像你,胆小至此。”
他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握住我的手腕,“人多眼杂,小心为妙。跟好我,别被人群冲散。走丢了的话,我寻不到你可如何是好?”
我眼前却瞬的浮现出他那日救我时,紧紧抓着我的手,顿时觉得双颊发烫心跳加速,忙道:“不会走丢不会走丢,你穿的这么显眼。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你!”转念一想,似乎他从来都是一袭白衣示人,不由奇道:“你只有白色的衣衫可以穿么?”
“不然呢?”他对我的问话显然觉得莫名其妙。
“你不觉得白色很晃眼么?而且哪有人总穿一种颜色的。”我继续对他的衣服表示不满。
“你不喜欢白色?”他语结,叹了口气复摇了摇头道,“谁让我姓白呢,我是小白啊,没办法,没办法……”
“还有这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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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炎说我还是小孩子心性,瞧见这么大的热闹可乐坏了,一会吃糖人一会看皮影,龙舟赛还没开始,就已经兴奋的涨红了脸。可是端阳一年才一次,小姐我又是第一次来这儿,自然应该尽兴而归不是。
“小白你看那个!”我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面具拉白炎过去,“这个真有意思!”说着我挑了一面戴上。
戴上面具的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分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从眼前一晃而过。玄色衣角,眉目冷峻。他怎么会在这?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还陷在那个玄色阴影里不得其解,没好气地转过身,“小白,别烦我……”
却是两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姐,她们面容似有七分相似,一个绛色连衣长裙清秀可人,一个淡红绸衫随意修饰却掩不住风姿天成,端的是倾国倾城之貌。不想晖州城中竟有这般绝色,我忽觉自己委实应该戴着这副面具。
“玥儿,你看,我说的就是这个面具,昨日路过就看到了,但是心下犹豫,你觉得这两个哪个好啊?”绛色长裙的女子指了指她自己手中和我脸上的两个面具。
“这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那个叫玥儿的女子对我微微一笑道,“我阿姐随性惯了,虽然她手中的不比姑娘戴的这副……”
“玥儿你也这么觉得?我就知道……”绛衣女子说着颇为后悔的转过身去,“老板,那个面具你还有么,我要买那个花样的。”
做面具的老板为难地看了一眼我身后的白炎,“这位小姐,每个面具我当日都只做一对,方才已经卖了……”
“我给你钱你还不给我做么,有你这么不会做生意的?”那绛衣女子不由薄怒。
“阿姐,一副面具而已,我们明日再来买不行么。”玥儿在一旁柔声劝道。
“可是今天是端阳节啊,这不一样的。何况明日午后,我们便要离开晖州了,哪有那么多闲空再专门来此。”绛衣女子说着想起什么,忽然对我道,“这位姐姐,你可否将此面具让于我?”
我迟疑了一下,这面具我本只是戴上,并没有出钱买下来啊。想着便要赶紧卸去还给老板以免他难做,却被小白按住了手。
“歆儿,咱们这可是一对儿面具,一对儿可是不能随意拆开的,恩?”白炎嗓音中带着笑意,边说边掀开了自己的面具。面具下依旧是那张绝世容颜,英气逼人,眼里嘴边却含着笑,白衣****,周身的龙井清香。他似是无视她们的说辞,只是飒然对我一笑,我却堪堪愣住。
“这位公子……”那绛衣女子还待再说。
“玥儿。”身后响起一声软呼,温柔的好似春风袭人,带着不尽的缠绵与眷恋。
“你在这里,害我好找。”锦袍少年从人群中挤到这边,笑对那玥儿,旁若无人的牵起她的手,说,“我们走吧。”
绛衣女子略有不满道:“没大没小的,就是玥儿惯着你!说了多少次了,叫姐姐!懂不懂?!”
那少年弯了眉毛,轻笑道,“瑆儿姐姐,玥儿早就准了我这么叫她。只有你别扭,不若一并准了,我也不再唤你姐姐,可好?”
“觞儿,你刚刚跑哪儿去了?弄的满头大汗。”那玥儿脸上带着疼惜,从衣襟中拿出一方丝绢,去擦他额上细密的汗珠。
我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暖流,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姐姐,从小宠着我疼惜我,与我贴着心,和我一起玩到大,该多好。
那少年微微弓了背,低头让玥儿细擦,伸手拢过她耳畔的碎发,眼中闪着微芒,却又浑不在意地说:“我寻了有趣的东西,带你们去看啊。”
“好。”玥儿笑着,眸内带着宠溺。那少年便拉着她穿过人群而去。
“哎!玥儿你等等……我的面具……”瑆儿跺了跺脚,无可奈何地追着那俩人走了。
“有兄弟姐妹真是好呢。”我望着他们的背影无不羡慕的对白炎道。
“是呵。”白炎在旁附和,语气不若平时那般满不在乎。
我想起白寻羽,不由奇道:“你和小羽难道不是兄弟?”
白炎摇摇头,“我从小便没见过父母,独自在冷先生身边长大。小羽本是这晖州城里的一个小**,自以为有两下功夫便在城中地头横行无忌。有次不巧撞在我手上,连败三场,便一意要认我做大哥,从晖州城直缠到梅家坞。我实在受不住只好认了,他便随我姓白。我见他最擅箭法,就替他取名寻羽。”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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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大半日,因为白炎这个得力助手,我在庙会赢了不少东西。
对于白炎而言,单为养伤而不得不憋了那许多天,端阳庙会一日游便成了一种福利。加之他猜谜一猜就中,套圈指哪打哪,下棋从来不输,龙舟也次次押宝,我乐的合不拢嘴,笑他真是玩乐的全才。他却眉峰一挑说我这是骂他,我吐了吐舌头,他便作势又要拿新买的折扇敲我脑袋。我见状深知不可坐以待毙,立即抱头鼠窜,撞入人群中,却闻前方起了争执。
“这么小就不学好!不行,得送官去!”却是刚刚想买我手上这张面具的瑆儿。
“姐姐,我错了。我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娘亲她又病的很重,我实在没办法……”有人说着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是她?!我冷哼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白炎养伤期间还不忘让我画出你的肖像,派人不停地找你,现下小贼你可算让人当场抓到个现形。
“小妹妹,这个给你娘亲买药。”玥儿却塞给那小贼一贯铜钱。
“算了瑆儿姐姐,你看她怪可怜的,而且这不是没偷到就被我抓住了么。”那觞儿夹在中间有些为难,只好温言劝道。
“玥儿,你就这么相信她?这种小贼……”那瑆儿不满道。路人也是议论纷。玥儿微窘,拉了拉那小姑娘的手,“不论你是不是骗我,我都希望你不要再犯,好好地生活下去,好么?”
那小姑娘收了铜钱多谢几句,转身便走。
我暗忖那位姑娘耳朵根真软,就这么生生放走一个小贼还给人家钱花,当真人善被人欺么。扭头急对白炎道:“就是她偷了我的玉镯!别让她给跑了啊!”
白炎颔首道:“这里人太多,且先跟着她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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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炎拉着我随她疾走,那小贼甚是狡诈,在人群中东拐西绕迂回不断。白炎说她的轻功不同寻常,若是平日发现有人跟踪,他也未必追的上她,这步法是摘星揽月门的秘传不会有错。只是此时看她神色慌张,身形不稳,应是受了伤。
一路上眼见她又捞了几笔小财,便向金匮堂奔去,果真需要买药治病么?守株待兔真是被动,我一心急着想要拿回镯子,便怂恿白炎直接抓她审问。白炎微微一笑,说他不愿欺负小女孩。我不由气结,果然年幼是做贼的先天优势条件?有人被她偷了还白送她钱花,我被她盗了白炎还说我欺负小孩?
“好了,我是逗你呢。”白炎见我气恼,便正色道,“抓她还是很容易的,只是不知道她和万俟掌门是什么关系,如果那镯子已经不在她手中,而此事又牵扯到摘星揽月门,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那怎么办?”我急道。
白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别急,先问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