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后的第二天,所有参加坎布尔大赛的小组就进行了抽签,来决定生存赛的比赛场地。
参赛的学员共330人,被分成了165组,每组的两人都成为了命运共同体,只有两个成员都保全的组才算是通过比赛。在初选赛中需要淘汰55组人马,留下的110组220人才能够参加真正的坎布尔大赛。虽然听起来希望不小,但是在每三人之中就会有一人失格,没有人敢不认真对待。
比赛场地一共5处,被分配在同一个场地的组将进行严酷的生存战,在最后有资格参加大赛的组别决出之后,坎布尔圣殿的导师才会发出生存战结束的讯号。虽然是点到为止的比赛,但是爆发在代表帝国少年最高战斗水平的坎布尔学员之间的战斗,没有人敢担保它的绝对安全,所以每个参赛者的行囊中都配有魔法传送阵,在紧急时刻使用可以立即传送回学院,但传送阵的启动同时意味着使用者的失格。
至于风涟,幸好还有导师记得她,给了她一个手工信号弹。姑且不论看到信号之后导师再赶来,这还来不来得及救下风涟的小命,就算来得及,王子殿下也绝对不会让风涟半路退出。所以,抽签的时候风涟是抱着无比悲怆的心情和必死的决心的。
不过在看到站在人群中冲自己挤眉弄眼的依露姬娜的时候,风涟又觉得非常庆幸。幸好今天所有人一大早就被自己的导师聚集了起来,要不然被依露姬娜抓住盘问,不死也会脱一层皮的。风涟昨天整个晚上都在失眠,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满脑子全是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
明显精神不济的潜行者显然引起了纳菲斯殿下的不满,他眯了眯眼睛,没有用语言表达自己已经外露地很明显的情绪。今天早上风涟尝试把暗鬼还给纳菲斯的时候被他狠狠地鄙视了一番,这个潜行者除了实力弱之外还很不识抬举,难得自己把钟爱的收藏借出手,她竟然不领情,想让这个潜行者提升实力的想法真是太扯淡了。初赛就要拖上一个这样的拖油瓶,任谁都会不爽的。
喊到他们这一组的时候,纳菲斯自顾自出去抽了签,他们抽到的场地是科班冰原,纳菲斯丢下一句:“回去多准备点御寒衣服和吃的。”接着转头就走了。
连武器装备都没有嘱咐。风涟于是明白到自己在王子殿下眼里跟他出行所带的仆人没有什么分别。她摸了摸后脑勺自我宽慰道,这样也好,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只要到时候能够顺利结束比赛就万事大吉。
不久,抽签仪式就结束了,所有的学生都各自散去。
突然,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风涟·塞缪卡加!请等一等!”
风涟一愣,她停住脚步看向喊她的校长塔托斯布冯,老校长带着惯有的笑容,眼睛挤得都要看不见了。他挺着硕圆的肚子挪动了几步,向少女示意,让她跟上。
风涟向来很少跟自己的老师交流,更没有受到过校长的接待,塔托斯布冯对她来说绝对是大人物了。此时不明所以的她亦步亦趋紧张兮兮的跟在老校长身后,生怕做错什么触犯了他。
风涟一路被带到了坎布尔学院最大的建筑之前,这里算得上是贵宾接待处,平时很少有学生进出。塔托斯布冯转头看向风涟,讲话的时候尾音带着奇怪的颤抖,嘴上的胡须一翘一翘的:“那么,我们可爱的风涟·塞缪卡加小姐,有一位来自神圣白塔的贵客正在等你呢,唔,请跟我来。”
白塔来的贵客?风涟更加糊涂了,白塔中就只有等级森严的各级祭司了吧,会有谁来找她?
带着十足的疑惑,风涟走进摆着一圈价值不菲的沙发的待客大厅,背向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用黑斗篷帽子兜住头的人。斗篷上有细密的银纹,看得出做工的精良,大厅里的气氛因为这个人的装扮而变得有些诡秘。就在看见那个人的背影的一瞬间,风涟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压抑,好像空气地中都遍布着那人的触须,压迫着她每一处感官,风涟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不过这种感觉来的突然,去的也很悄无声息,风涟愣了一下,看到身边的老校长塔托斯布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来了吗,塞缪卡加家族的小姐,帝国雄狮的女儿,风涟。”这是风涟第一次听到那个人说话,但是足以让她印象深刻,以至于此后无论经过多少年都无法忘记。那是个男子,声音略带嘶哑,颤抖的声线让人不寒而栗,这个人和他的声音都让风涟浑身不舒服。那人慢慢起身,转过身。风涟在看到他左胸上的天神之锤和月见草纹章的时候恍了一下神,这个图样肯定在某处见过,但是突然想不起来了。
一旁的塔托斯布冯向那个黑袍男子点头示礼,接着向笑眯眯地风涟介绍:“神圣白塔的神授祭司,米伦贝尔阁下。”
神授祭司!真是让人心惊肉跳。
虽然有着五大贵族的头衔,但是风涟的出身注定了她没有资格接近帝国的权力中心,她原本以为与未来的国王纳菲斯共同参加比赛的经历已经够传奇了,没有想到现在连神授祭司都来找她,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的生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说起神授祭司,就不得不提一下格雷特帝国等级森严的祭司制度。
祭司是一种神权协佐皇权的产物,是不同于政客军官的独立宗教存在,他们掌管着王国内一切宗教事宜。格雷特帝国以光明神为主神,同时信仰多位上位神,格雷特的皇权并没有限制人民的信仰,祭司们在帝国各处兴建神殿寺庙,供奉神明。在祭司的等级制度中,最低等级的是见习祭司,之上是祭司,接着是大祭司,大祭司已经有资格管理地方的神殿了。在全国的大祭司中,会挑选几十位德高望重者,供职于王国的神权中心——帝都堪萨斯的神圣白塔。
能够从各地的宣教地进入白塔,穿上那一身白袍,是所有祭司的梦想。除了被选中的大祭司们和王室,没有其他人能够进入白塔,它的神秘为它的神圣镀上了一层金光。然而白塔还有更加神秘的地方,据说其中有9名特殊的月见祭司。月见祭司能够通过神恩施展被强化数倍的魔力和武力,他们是惩戒的代名,是神圣白塔铺展开来的戒律之手,但是却很少有人见过他们。这9名月见祭司只效命于大主教和神授祭司,甚至不受王室的差遣。
大主教位于整个帝国神权的顶端,而神授祭司,便是下一个接过大主教权柄的人选。
此时,这位即将掌管整个格雷特帝国的信仰的人就站在风涟面前,大半张脸都被斗篷的阴影覆盖,只露出弯起了一个弧度的薄薄嘴唇。不知为何,这弧度不仅没有缓解风涟的紧张,反而隐隐勾起了她的恐慌。虽然没有看见神授祭司的眼睛,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阴影之中刺出,直刺人心,看得到她所有隐秘的想法和欲望。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在白塔——即主神注视人间之地侍奉的人没有姓氏,主神赐我之名为米伦贝尔。”很奇怪,神职人员没有让人如沐春风,却让人遍体发寒。
“你就是风涟吗,我奉神之旨意,来为你赐福。”米伦贝尔笑了笑,笑声发涩,“你想改变你的体质,掌控魔法么,绝缘体?”
掌控魔法?风涟一下子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旦获得十几年来都未曾得到过的魔法,未来将会产生怎样的波澜?
神授祭司干涩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大厅惹来了回音,一阵阵,让人骨子里都开始难受,此刻神授祭司就像是一个兜售毒药的贩子,充满诡秘的诱惑,让人难以拒绝。
风涟的嗓子突然同样干涩起来。
“过来,潜行者,少女呵,我能赐予你梦寐以求的能力,只要你,能够成为王子殿下在生存战中的助力。”
不由自主地,风涟走上前去,把手放在了神授祭司摊开的苍白的大手上。
不管表面上是多么的淡然,内心的焦虑和渴望都在一天一天不断加深。这么多年来,每天每天,风涟都从不间断地在练习场上练习,耐力,敏捷,爆发,隐蔽……她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没人知道的时间淌着汗水和鲜血,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抵不过法师口中轻轻吟唱的一句咒语,她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每天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五大贵族之一塞缪卡加家族的光环安在她身上变成了一个笑柄——魔法绝缘体,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血统肮脏的平民。
凯鲁在保护她,不让她接触到那些恶意,卡特和弗雷德在保护她,让她远离那些嘲讽。可是不管怎样密不透风的保护,风涟都能时时刻刻感受到那种如鲠在喉的不适。
数年之前,她追随哥哥们的脚步进入正规军。但是没有战斗需要在第一波交锋之前就会被法师击败的士兵,所以她成为了后勤,在前线和后方奔波,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伤员,等待粮草,等待哥哥们的消息。风涟同样由凯鲁养育,帝国雄狮手把手教会了她该如何战斗,她希望能同父亲兄长并肩站在战场,成为彼此强有力的依靠,但是希望最终也只能是希望。
这么多年来的不经意与散漫的伪装在此刻突然被卸去了,有了魔法之后,所有的这些,都会不一样了,一定会,不一样的。
风涟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双苍白毫无人色的手,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轻轻的声音透丝丝颤抖:“请……请您赐予我这种力量,我一定会成为,王子殿下的强有力的帮手。”
神授祭司想要给王子作弊,而自己才是受益者,风涟闭了闭眼睛,何乐而不为呢。
米伦贝尔发出一声干枯的“哈”,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了一瓶黑色药剂,一滴墨色的药汁落在他的指尖,一瞬间就被皮肤吸收地了无痕迹,他拿出一把银匕首,一边低吟着古怪的咒语,一边割破了那根手指,带着血的手指向风涟的脑门伸来,她竭力抑制住不适和闪避的欲望,任由神授祭司用他的血在额头比划出一个符号。就在符号的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一股寒意迅速窜到了风涟的四肢百骸,一个激灵之后,她的意识完全丧失。
朦胧间,有什么在体内流窜,突然一切又回复寂灭;有什么人用拖长了调子的语言在咏唱什么曲子;有什么东西的脉搏,在远隔千里的地方跳动了一下;有什么,一下子变得稀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