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车皮没到,四队的四个人只好呆在驻地等。
整个工区一片银装素裹。部队隧道工程和建筑公司的维修项目都完工了,已经交付的工程全部进入了工区警卫部队的管理之下。除了四队驻地和工区机关营房外,工区内几乎不可乱走一步。在白雪加重的伪装下,不知什么地方应有哨兵枪口隐藏着,任何走错路或有意靠近警戒区的人,都会被不知发自何处的大声喝令“站住”所吓倒。
欣赏雪景,除了站在驻地前的小地坪上看看外,四个人谁也别想爬到四周的山顶上,去欣赏毛主席诗词里那“山舞蛇银,原驰腊象”浩大景象。
不能出去,就老实呆在屋子里,搞吃的。周班长留的东西,足以让四个人好好地搞点吃的花样了。
那好啊,刘晓楠想,搞吃,自己在农村里当了四年家,做饭搞菜是轻车熟路了。他搀着袖子,就要上场,可邹强国不让,拦住他问:“晓楠,你会搞什么花样?”
“花样?”刘晓楠却没想过,“不就是搞熟了吃,吃饱了算,还有什么花样?”
“没水平了吧。这搞吃,最底水平就是吃上熟的。可要讲究起来,那是一门艺术,叫做烹调,名堂可多了。”邹强国一出口,就上了档次,用上了专业名词。
邹强国一边说着,就一边把周班长留下的东西翻看了一遍,静想了一下,说声“有了”,就动起手来了。
邹强国一边手上做着,一边讲起了他的家传技艺。原来,他父亲是省城里有名的大餐馆里的高级厨师。不但能做常人不曾见过山珍海味,而最让人佩服的是能用家常小菜,做出起常的口味菜品来。
“不瞒你们说,我们家待客,一般是不用荤菜的,都是我爸爸用平常的白菜萝卜之类的,做成各种各样的菜式,让客人一个个吃得心满意足,还直问这都是什么做的,这么好吃啊。”邹强国手上做着,讲着家里的故事。
刘晓楠饶有兴趣地站在邹强国身后看着,时而顺手帮他递个手。是啊,这过日子搞吃食,真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水平。眼下普通百姓人家,能吃饱,不饿着,让孩子们健康成长,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哪还有讲究什么口味花样的。最多的讲究,不过是逢年过节,在桌子上添个把荤菜。
可是,这世界不是每个人都只这样过的。你想想,有邹强国他父亲那样的大厨师,有他那样以做山珍海味为工作的人,那当然也就有吃山珍海味的人。书上不是讲,那样吃喝的人,都是地主资产阶级吗,那种生活是腐朽没落的生活吗?那在社会主义的国家,怎么会有那种生活,难道还有地主资产阶级吗?
不对,地主资产阶级早就被打倒了,被专政了,现在能在那种高级的餐馆进出的,无非是大领导大官。对了,现在能过上那种腐朽生活的,实际上就是那些天天在广播里大主席台大喊革命口号的领导们。
难道,我们普通的工人农民是被他们欺骗了,他们口里对群众说一套,而自己的真实生活却又是另一套。唉,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工人农民,能知道什么呢。再说平日里辛苦地为生劳累着,也无暇想到这些问题。要不是今天自己难得的空闲,要不是有邹强国的话提醒,一个每日为自己最基本的生活而劳动的工人农民,是不会怀疑到这上面来的。
哎呀,怎么又想这方面的问题了。这是怎么了,这几天老是想一些反常的问题,想一些出格的事。这不行啊,这样发展下去会出问题的,会出政治方面问题,那可是能要命的问题啊。
对了,现在这个社会里想这种问题的不只我刘晓楠一个人。前一晌不是听北岭的老乡讲过,北京有个姓遇的什么年青人,近年来就一直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还直截了当地提到了有关社会主义分配的问题。说是那个遇姓青年为这事遭大罪了。
可是,朋友们们在一起说起这事,几乎全都赞同遇姓青年的观点,觉得现在的劳动分配有问题,不合理。只是大家在谈论这些事些,都是以一种搞地下工作的样子,说悄悄话。谁都知道,这种话要让外人听了去,那就要遭到与遇姓青年一样的罪了。
难道,明显的不合理,就不能动吗?难道,底层工农的想法,就只能这样在地下悄悄地空议议而已吗?十朋份的时候,打倒了“四人帮”,一度全国都沸腾起来,刘晓楠和朋友几乎都认为会有大变化来了,可这几个月来,怎么并没见什么动静。
与刘晓楠们的愿望相反,这个社会还是不准人随便说话,随便说出自己真实的思想,还是不准批评上面,尤其不准说新上台的人半句不是。这与以前有什么区别,这不是让人民空欢喜一场吗?
“唉,不想了,不想了,老想这种问题,会招灾祸的。”刘晓楠想着,摇了摇自己的手,把手上正要递给邹强国的勺子,摇到了菜锅里。
“噫,晓楠,你说什么啊,把东西都丢进锅里了,呵呵。”汪孝仁走过来,从锅里捞走那把勺子,递到邹强国手上。
“嗨,没,没想什么。看他这样做菜,都看花眼了,受不了。这么麻烦,真没必要,反正我口味从来不差,没必要,呵呵。”刘晓楠语无伦次地说着,从锅边退出来,把当下手的位置让给汪书记,自己到一边去静一静心思。
小曹也过到锅台边,他们围着那口烧得热气腾腾的铁锅,在邹强国的指挥下,有模有样地往锅里加着食料。一股平日没有享受过的鲜美味道,竟然从他们的那个围子里散发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也让刘晓楠这个从来不讲究吃饭口味的青年,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唾沫。是啊,家传手艺做出来的菜,就是味道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