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车皮到了。车站上将四队的车皮停在备用车道上，给他们一天一夜的时间，必须装完设备。一个对时之后，车皮将从这个车站积习难改出，开往西部。
天才微微亮，汪孝仁就招呼大家起来，在柴火上做了饭，饱了，就到车站上去。下过几天的雪，偏僻的工区路上又没有什么车来人往，路上的积雪都没有动，足足在一尺厚。他们几个人穿着翻毛工作鞋踩在路面的积雪上，整个个鞋面都让雪给盖没了。好在白天雪停了，也没什么大风，几个年青人走起来还不是太难。
车站上，工程处谷书记带着吊装队工人来了，加上四队留下的四个人，一共就十几个人。他们要将四队放在车站临时货场上的全部东西，包括施工设备，队里的办公及生活用品，以及职工个人的行李箱包，全都装上三个车皮。
这样的寒冷天气，这样的人心惶惶的搬迁时候，做起事来真是使不上劲，可工程处的领导来了，队里的领导也在这里，工人们也没什么好说，干就干吧。吊装队的师傅开动了吊装机械，要四队的人负责在货场上给吊钩挂货物，而吊装队自己的人就在车皮上指挥吊钩的方向和上下，负责把东西在车皮上摆放好。
铁吊钩冰凉冰凉的，在货场上冻了好些天的设备货物更是冰凉的，刘晓楠他们尽管带了工作手套，双手骤然抓在那些冰冷的铁家伙上，手上的仍是刺骨地冷，甚至冷得身上还打颤。
但是，吊装开始后，车上车下，机械和人，环环紧扣，容不得哪个人有太多的时间去体会手上身上的冷。特别是吊装班长那指挥和哨声，就如同催命鬼一样，叫得人不敢停下手来，只得跟着他的指挥，一趟又一趟地挂钩，起货，装车。
当几台吊装机转了几圈后，所有的人身上都没有了寒冷，每次抓那个大吊钩时，不再缩手缩脚，只当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一件平常玩意儿，随意地抓着就去挂货物。再两轮下来，所有的人身上都开始往外冒热气了。刘晓楠头上带着大棉帽，里面已经热乎乎了，让人觉得难受。他干脆一把抓下帽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车站上来来往往的火车，本来巨大的隆隆声，现在都好像听不到了，耳朵里只有吊装班长的哨声，“嘟嘟，嘟嘟”，还有大件设备落在车皮板上沉闷的“咚咚”声。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天。刘晓楠也没注意，什么时候邹强国回去做好中饭送来了。大伙儿搬过一个大木箱子，将大饭锅、大菜盆和装碗的竹篮子往上面一放，一人拿了一个大碗，各自挖了饭，打了菜，吹着饭菜不在往外冒的热气，“哈哧哈哧”地大口起来。
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又要吹气，又要紧着吃，只听得到一片“哈哧哈哧”的吃声，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两个当书记的也没有说一句造气氛的或者鼓土气的话。他们知道，这样的工作场面，面对这样自觉的工人，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工人们心里也清楚，如此的干群关系，这样与工人们在一起的干部，他们除了加紧工作外，什么话都不必再讲。
吃过饭接着干。尽管大家干得比上午更熟练了，车上车下，吊装工与四队的人都配合得相当默契了，但是，毕竟是一个工程队的全部设备物质，装起来真不是个易事。眼看着天黑了，还有半个车皮的东西没装上车。
“怎么办呢？”谷书记对着仍在货场上的一大堆东西，像是问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还有什么好讲的，搞完呗，一口气搞完，搞完再回去晚饭。”吊装班长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谷书记。
“好，大家加把劲，把把最后点搞完。”谷书记说着，把货场墙壁上的灯光电闸合了上去，刹那间，整个货场都照亮了。灯光在四周雪地的映照下，格外亮白，把整个货场照着如同白昼一般。
这时，在灯光的射线里，却见到飘洒的雪片和直线坠落的雨丝，老天爷下起了雨夹雪。已经搬到货场边露天月台上的设备物质，一下就被蒙上了一层雨雪。当刘晓楠拖着大吊钩去挂货物里，手触到那些东西上面，发现刚落在上面的雨雪，已经冻结成一层硬硬的薄冰了。
是的，天黑以后，天好像是冷了许多，身上也觉得冷多了。是啊，又是半天了，肚子里差不多没东西了，冷不就上来了吗。
大家都知道下雨夹雪了，大家都知道冰冻了，可是谁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自己的工作。雨雪落的月台上，落在车皮上，落在设备物质上，也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脸上身上。
做着做着，刘晓楠觉得自己的身子笨重起来，双臂抬上放下都有些不太自如了。怎么回事？他试着抬了抬双臂，眼睛左右看着，啊，自己全身都结冰了！大伙儿这会儿也都如刘晓楠一样，都低着头在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身子，几乎又同时抬起头看身边的同伴，然后，又几乎同时笑了出来：“哈哈，哈哈，结一身冰了。”
“这，这不是与电影《创业》里的石油铁人一样了吗？哈哈，哈哈。”刘晓楠记起了电影里石油工人在暴风雪中吊装井架，身上都结了冰的镜头。
“是啊，同志们，电影里是石油铁人，我们今天是建筑铁人。我们就是要以这种铁人精神，开赴西部工地，为建设西部作出我们建筑工人的贡献！”谷书记不失时机地发表了鼓动演说。这是今天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动员鼓劲讲话。身边有这么一群好工人，他能不讲点什么吗。
一帮如同穿了铁铠甲的工人，在雨雪中干得更快了。天气在与人赛跑，人若不快点，老天爷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冻在一起，让你没法搬得动。
快啊，快啊，大伙儿只有一个意愿，就是尽快地把所有东西都装上车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