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韵看了一眼自己的左右,脸色有些莫名的暗沉,就好似现在的天空,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三姐。”谢紫茗乖巧的依偎在这个姐姐的身边,说话间甚至将自己的头在她身上蹭了蹭,看起来就像一只乖巧讨喜的宠物一般。谢紫茗这是高兴和兴奋到了极点,昨日夜里崔尚仪就来通知她们这些秀女,说是那位白公子说了,因为陛下发了话,要他排练一曲冬节的舞曲来,而众位娘娘提议就在这流芳园选取几位秀女来表演,而现在被选中的六人中,谢家的竟是有三人之多,最关键的是,谢紫茗终于能和这位二姐黏在一起了。
谢紫茗虽然心思单纯,仍没有愚蠢到不知道谁对她有没有恶感的地步,对于自己这位三姐,至少谢紫茗觉得比那位二姐要和善得多,可显然谢紫韵并不能接受这位堂妹的欢喜,将自己的位置往旁边的冰山美人儿吴奇珍这边挪了挪,将谢紫茗的一张脸可怜兮兮的推了出去。
崔尚仪那张古井一般的脸上对于谢紫韵的这种明显不应该出现在秀女身上的动作并没有任何反应,准确的说,崔尚仪在白公子来了之后,似乎将之前的那种蛮不讲理的强势瞬间收敛了许多,同样的,谢紫韵在园子里听见的流言蜚语也少了很多,这让谢紫韵有些怀疑,是否是那位看似无忧无虑的舞痴儿向这位嬷嬷提点了什么?或者说是带来了哪位的警告?
不得不说,谢紫韵在某些时候的第一反应显得有些过于理性,或者说是过于刻薄了些。以至于根本不会在第一时间相信“人性本善”这种问题,所以直到现在对于自己的堂妹谢紫茗都不知道应该是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才最为合适。
崔尚仪咳嗽了两声,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看着眼前半低着头显得温和而顺软谢紫韵,心中有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前日来的白咏季在有意无意的提醒自己的同时,这位崔尚仪在最后的抉择中并没有退缩半步,看似越发平静的表现下,透出一股子志在必得的心思来。
好似魔咒一般,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的低喃着:纸鸢,已经注定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崔尚仪心中微微有些克制不住的兴奋之意,流露出来的是面上浮现出的一种刻板而古怪的笑意,看着流芳园大门又是一阵轻微的低咳。
白咏季就在崔尚仪刚好停止了咳嗽之后出现在流芳园的大门前,因崔尚仪站在最前面,一口气明显没有顺过来,又引来了一连串的咳,身后的宫女已经忘了要去抚顺崔尚仪的呼吸,一张小嘴微张,双眼瞪得老大,清秀的脸上一阵红光一脸羞燥的看着眼前的白咏季。
身后的秀女也感觉到了奇怪,联想起那位舞痴儿今日又来了,却是忍不住将头微微向前,想看清楚是什么事情,惹得崔尚仪失态。
还没有看见人,就听见了一阵古怪的声响传来,并不是属于什么乐器,而是一种硬物敲打青石板地面的声音,似清脆似沉闷。就在众人疑惑之时,白咏季的身影终于展现出来,只见他身穿简单的白色敞口对襟宽袖长袍,腰系同色玉带,一头黑发凌乱的搭在脑后……这么说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最多是那一头青丝显得狂放了些,不过最奇怪的就在这长袍对于白咏季来说也实在是有些不合身,衣服的肩膀似乎太大了,显得有些松垮,而松垮这个词用在今天的白咏季身上也有些……文雅了些。
是的,白咏季的穿的外衣松垮得已经不能很好的做到一件衣服的本质,而是襟口大大的敞开着,里面没有中衣的半点影子,而就是那么自然的大大咧咧的露出那一身强劲有力的身躯来!
那微微泛着小麦色的肌肤似乎还透着光泽,那流线型的锁骨坚硬而有力的勾画出一个美丽而大胆的弧度,每一寸的骨骼都在展现着眼前男子因为长期练舞所保持的完美身形,每一寸肌肉都在向世人诉说这眼前男子的美丽,简直让人羞得脸红心跳,又偏偏该死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啊!”终于。不知道是哪位秀女还是宫女发出一声似惊似赞叹的尖叫,让一群未经人事的少女惊醒过来,纷纷转头掩面,表示了自己“非礼勿视”的原则。
白咏季看了众人秀女一眼,就只有王清婉和谢紫韵仍旧站在原地,王清婉不是不羞的,一张清丽的脸已经涨成了某种动物内脏的颜色,那双眼睛却明显违背了主人的心意,上上下下的打量的白咏季的穿着,当她的眼睛在他的身上无数次的来回之后,最后落在了那双穿着木屐的脚上,低喃着发出声音,却刚好和旁边的一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不过后者却是比她的声音大上许多。
“东瀛服。”
和王清婉同时发出声音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谢紫韵,对比王清婉的羞涩,谢紫韵打量起白咏季来就显得放肆了很多,她毕竟长期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闲逛多了,对于东瀛舞虽然没有什么研究,却也是见过几个东瀛人,今天却在白咏季身上再次看见了这种打扮,却是有些想笑仰天长笑的冲动,为了克制住自己这种实在是不合时宜的举动,生生的将自己憋红了脸,所以看起来除了目光大胆点,到是和一旁的王清婉没有什么区别。
“白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崔尚仪终于止住了自己的咳嗽,一脸无奈的看着白咏季“您……穿的是异族的服饰?”
白咏季对这些目瞪口呆的人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今儿个我在宫外练舞呢,差点忘了还有这分差事,还是被旁人提醒了,这才巴巴赶来,有些急了,衣着不整,还望诸位见谅。”
他嘴上说着见谅却是一点尴尬之意都没有,坦然的站在那里,好似对自己这种惊世骇俗的行为没有半点察觉。
“这怎么成?”崔尚仪一张脸苦了下来,脸上的皱纹横生“您看我这里都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您让我怎么向皇后娘娘交代?要不,您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我们多等等也是无妨。”
白咏季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于崔尚仪好心的提议并不能欣然的接受“嬷嬷,你看我已经到这里了,还让我回去一趟,”又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你看这天,马上就下雨了,你就忍心让我冒着这秋雨跑来跑去?你看我今天这衣服,布料少了点,所以更禁不住这冷风啊。”
崔尚仪心里想,不是少了点布料就可以概括的好不好?您已经达到了袒胸露乳的境界了,急忙上前试图用自己干瘪的身躯挡一挡,心里思量这宫中有没有什么男人的衣服可以让这位爷遮遮羞,嘴里念叨着“那白公子今日要说什么,现在就跟老身说吧,老身一定不辱使命,代为传达。”
白咏季将脸一板,对于跳舞这方面,这位才是真正的爷,从小到大都没有任何人能让他稍微降低一丁点这股子劲头,自己领了皇命不说,单说是自己要调教这帮子没有任何舞蹈功底的秀女们,就已经让这位舞痴儿犯了头疼,当然是绝对不能将这种必须亲身教授的事情让一个不通舞艺的嬷嬷来做了,当即将头甩得跟拨浪鼓似地“不成,不成,必须我亲自来。”
崔尚仪自然知道这白咏季对于这些事情一定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微微一犹豫,招来身边的宫女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白咏季却是听得清楚了,低头看了自己那敞开的胸口,此刻站在流芳园门前,被已经显出几分冬天的冷冽寒风一吹,寒气上涌,不由让他皱了皱眉头,这衣服就是麻烦了些。伸手扯了扯胸口的衣裳,将自己的露出的肌肤包裹住一分,看着崔尚仪说道:“这些是小事,还是不要惊动了贵妃娘娘得好。”
被他听见了自己的安排,崔尚仪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惶恐的表情,“这件事情,公子还是从了老身吧,在外面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先到偏殿如何?”
白咏季勉强点点头,似乎仍旧对崔尚仪让人去通知白贵妃的事情有所不满,所以并没有在多说什么,将胸口的衣襟拉拢,在一位小宫女的带领下,踩着的木屐发出好听的节奏感,在众多双眼睛的注目下来到了偏殿。
殿内的温暖将白咏季有些麻木冷硬的胸口恢复了一些知觉,低头抿了一口热茶,看了一眼在自己跟前坐着的几位秀女,转头问身后的崔尚仪道:“怎么还差一个人?”
崔尚仪微微前倾身子“李小姐的风寒还没有好,丞相大人已经向皇后娘娘请旨,应该不日就将李小姐接回相府,所以老身并没有通知李小姐。”
白咏季点头,脸色却不怎么好,略带嫌弃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秀女“你们都是第一次跳舞?”在众人沉默着点头的情况下,只有一人开口说话了。
谢紫溪娇艳的脸上还闪现着一抹动人的红晕,没有抬头看白咏季,只是娇柔无比的回答道:“溪儿愚昧,并没有学过,不过寻常看了不少,由其对公子在赏菊宴上所跳的胡旋舞尤为钦佩。”
吴奇珍闻言,微微瞟了一眼谢紫溪,一双秀眉微微蹙起,好似在厌恶眼前女子毫不掩藏的拙劣马屁。
白咏季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反而是对着崔尚仪说:“五个人是绝对不够的,你看随便再推两人上来。今日我只教一些基本功,每日督促着她们练上两个时辰,三日后我再来说。”
崔尚仪颔首表示明白,刚好有小宫女一路疾行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手中捧着一身衣物,低眉顺眼的来到白咏季的跟前。
太监特有的稍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可这位太监似乎有些不同,虽然仍旧是尖细的,却多了一份难得的柔和安静,衬着那嗓音也让人觉得舒服了许多,不禁让人侧目,无奈那公公似乎极为怕生人,将头埋得极低,到是也瞧不清楚模样,“白公子,贵妃娘娘命奴才将二皇子的常服拿来了,请公子随奴才将衣服换了,以免着了凉。”
那太监根本没有理会其他的人,手捧着衣物就朝着白咏季叩拜了下去,行了个十足的大礼。白咏季拍了拍额头,看着那太监的头顶说“娘娘怎么叫你来来了?我怎么受得起……罢了,我先随你去换了,好让你回去复命。”
说罢,就朝着里面的隔间走去。那太监起身跟随,随着白咏季木蹟的声音消失在隔间里。
众人这才明白,刚才崔尚仪是叫人通知了那位病重的,和这位白公子沾亲带故的白贵妃,让那位贵妃娘娘来处理这件事。
不过大家没有注意到的是,崔尚仪回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刚才进来的宫女,这位宫女跟着她已经有些年头,看到崔尚仪投来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让崔尚仪的眉目好似有些微微发紧,却没有显露出什么来。
原来崔尚仪注意到流芳园距离白贵妃娘娘的宫殿虽然不是那么的远,但是从自己派人过去到现在不过盏茶的功夫,按着常理,自己派出的宫女只怕现在也刚才白贵妃的殿中出来而已,而且白贵妃多病,要见上一面已是难事,何况能这么快将事情弄清楚了?
刚才自己和宫女对视一眼,不过是在询问自己的疑惑,而宫女的点头清楚的告诉她,那位白贵妃娘娘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就等着自己去请她呢。
崔尚仪在心中微微一叹,确认了自己的猜想:看来这位娘娘也并不是已经如外界传言的那么病入膏肓,或者说,那位白贵妃娘娘虽然病入膏肓但也从来没有丧失掉对这皇宫的敏锐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