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萧紫玉等人早已在文渊阁内坐定了,除周相生外,还有几个年轻的侍读学士陪在一旁,
萧紫玉便和白仲宣比邻而坐。
偏偏这日,萧先来想知道紫玉这几月学得如何,便早早遣人请了周相生到文华殿相见。周湘生临走时点了一柱香,说道,昨夜月色极好,你们就以月色为题,各写一首七言吧,香尽时由侍读学士收卷。萧紫玉和白仲轩闻言,都在肚里笑个不停。
薛珂待在纱帘之后,将自己能背的跟月色有关的古诗都回忆了个遍。王维倒是有几句关于月色的好句子,只是有李真子在前,她哪敢用?《春江花月夜》太长,《水调歌头》是词不是诗,最后她一咬牙,干脆就用那首学前班里学会的《静夜思》来交差,虽然短了点,而且还是五言,料想也没有人为难她。
主意已定,她便趴在书案上胡乱写写画画,突然纱帘一掀,有人将她手里的纸扯了过去,薛珂不防,手里的毛笔在纸上划下一道又黑又长的墨迹。只听一人笑道:“薛姑娘写的什么,好认真仔细的劲儿,让我们也瞧瞧。”
薛珂抬头,只见纱帘轻晃,掀开一看,那人长得清秀,一身墨绿锦袍,戴着束发金冠,原来是荣亲王世子萧真。
琥珀一下子急了,也顾不得别的,追出去怒道:“小王爷,你还讲不讲规矩,怎么随便就闯到纱帘后面来?还抢了姑娘的东西。”
萧真今年不过十三岁,哪有不淘气的,遂笑道:“凭什么南安郡王掀得,我就掀不得?薛姑娘你是太厚此薄彼了。乖乖让我看看你的蓝眼珠子,大家就都丢开手去。”
萧紫玉听了大怒,突地肩膀微沉,只听白仲轩在耳边低声道:“别发火,咱们看看再说、”
萧真见薛珂不吭声,萧紫玉只在一边冷眼旁观,越发得了意,抖了抖手里的宣纸大声道:“薛姑娘你画的是谁,莫不是动了春心,想情郎了吧。只是这情郎也太丑了些。”
这一句话,唬得满屋子的宗室子弟都怔住了,心想这样损一个没及笄的小姑娘也太缺德了,何况还是定国公的孤女!萧真是吃了豹子胆,在东宫内撒野!
这萧真原也不是粗鄙无礼的,只是这几日萧东来发了一道旨意,一是禁止宗室经商,不得与民争利,宗室里有店铺的,限三个月内转让清白,三个月后还有未转让的,着户部出资收没,再转让民间价高者得。二是着户部清缴欠款,皇亲国戚在户部有欠款的,也是三个月内拿银钱缴清,否则以家产田庄充抵。偏偏荣亲王两样占了个全,难免回家抱怨几句,听在萧真耳里,早已窝了一肚子的气。
他小孩子沉不住气,不敢把萧紫玉怎么样,正好拿薛珂出气。定国公又怎么样,见了荣亲王还不是照样行君臣之礼,何况是一个死人!
忽听耳边一个声音冷冷道:“还给我!”萧真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手上已是空了,纱帘轻晃,只听薛珂在里面吩咐道:“琥珀,这里臭得很,收拾书本咱们回去!周先生若问起来,便说有人乱嚼舌根,我一个姑娘家,哪里经得起别人这般损毁。”
琥珀脆生生地应了声是,见萧真还站在路口,哼了一声,也不叫小王爷了,只道:“好狗不挡路,麻烦你让一让!”边说边使劲推了他一把。
她看着好似柔弱无力,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力气却远较一般女子为大。萧真比她还高出半个多头,哪里知道她有这么大的力气,全没有防备,被琥珀推得往后连退了数步,把身后几把红木椅子都撞翻了,一屁股躺在了地上。
薛珂本是满脸怒意,见他跌得如此狼狈,此时也忍不住绽出了笑容,拍手笑道:“好一招青城派的绝学……向后平沙落雁式!”她本来想说屁.股向后的,话到嘴边又觉得不雅,便糊弄了过去。
众人一听,满堂哄笑了起来。白仲轩刚刚抿了一口茶,不防全喷到了桌上,小太监赶紧拿着抹布来擦桌子,他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想来忍笑忍得甚是辛苦。
萧真又羞又怒,他被人巴结惯了的,哪里受过这种气,只觉得全身一股子气息激荡,盛怒不下不及思考,一掌冲着纱帘拍了过去,薛珂感到一股大力涌来,人已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撞上朱红漆柱,薛珂闭上了眼睛,心知这一撞必撞个头破血流,说不定就此撞死了。
蓦地响起一声清啸,身侧起了一阵疾风,硬生生地把薛珂推到一侧,两股大力相撞,嘭地一声,好象正月里炸响了一个大炮仗,震得众人耳朵生疼。垂纱帘的杆子被震断了不说,满桌子的书本纸张笔墨纸砚四下里散落一地,薛珂一盏茶也砸碎了,淋淋漓漓,一片狼藉。
萧紫玉厉声喝道:“萧真,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神庙外使五彩清风咒!”
萧真回过神来,见萧紫玉一张俊脸沉得跟个锅底似的,不禁心虚,兀自小声回嘴道:“你……你方才不也使了……”
萧紫玉不再理他,走到薛珂身边,琥珀早把薛珂抱在怀里,泪流满面,哽咽道:“王爷,姑娘流血了……姑娘的头……”
原来方才薛珂虽没撞到木柱,落地时额头却磕到了椅背,在眉弓处磕出一个近一寸多长的口子,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出,半边脸都是红的,萧紫玉还从没见过这么多血,一时着了慌,忙拿着帕子摁住伤口,一迭声地吩咐下去,连声音都在发颤:“赶紧派人传御医去,去找大总管安平,你去打盆温水来……”
倒是薛珂虽然疼得几乎晕了过去,却还有几分镇静,自己伸手点穴止了血,拿过帕子来擦脸,一边抖着声音反来劝他们:“你们别慌,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势,养几天就好了。王爷,你刚才派人去找安公公,千万别惊动了殿下才好。”
萧紫玉盯着她看了半晌,方叹了口气道:“先顾你自已吧。额头的伤口这么大,想瞒是瞒不住的……怎么御医还不来?”
正说话间,殿门口奔进一个人来,一身月白长袍,头发用一根白玉簪簪着,清清冷冷的眸子落在薛珂额间,微微邹了下眉,便在薛珂面前蹲了下来。
薛珂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委屈、强行压制的恐慌突然释放,叫了声师傅,嘴角一瘪,止不住地滚下泪来。
“别怕,没事的。”冷钰的声音有些发哑,纤长冰凉的手指掠过她肿胀的额头,察看了一下伤势,转身对萧紫玉道:“请王爷让人送些烧酒来,伤口太大,我要缝针。”
薛珂倒抽了口凉气,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这年代没有麻药,缝针还不得把人疼死啊。
冷钰先用烧酒仔细洗过双手,才将浸泡在烧酒中的纱布取出来,熟练地为薛珂清洗伤口,然后取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针,在火上烧得通红,穿上一根肉色的长线,蹲下身来。
薛珂心里发慌,冷钰用空着的那只手握了握她满是冷汗的小手,沉声道:“闭上眼睛,一切有我。”
薛珂听话地合上双眸,额头上一阵刺痛,周围那么静,她似乎都能听到那针线从皮肉里穿过的声音,那种感觉让她全身发麻,疼痛却比预料的要小得多。
萧紫玉一直握着她的双手,同样冰凉,同样满是冷汗,握得那么紧,都捏得她有些疼痛了。
冷钰快手快脚地缝完,长出了一口气,一直坐在门边的萧东来这才出声:“阿珂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冷钰施了一礼,冷声道:“若再往旁边偏上一寸,就撞上太阳穴了,真是万幸……伤口不算太大,却也缝了十一针,还要养上一段日子才行。”
萧东来面沉似水,点头道:“外面已备下肩舆,让教引嬷嬷和琥珀送她回去,我这里还有些家事要处理,冷大公子请自便,小王日后还有事情要讨教。”
冷钰一愣,马上想到薛珂已满十一岁,自己再进她的闺房的确不妥,他见萧东来处事周密,又在为薛珂打算,心里十分高兴,看着琥珀和教引嬷嬷扶着薛珂上了轿,这才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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