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司徒逸棋望着少女迷茫的双眼,脑海中忽然重叠另一个冰冷的声音。
那声音好似回荡于山谷缥缈云深处,又似水波漩涡,重重回挽,层层漾开,紧接而来的,是眼前缓缓聚起的一片青光。
司徒逸棋闭上双眸,一片葱郁的竹林模糊浮现在脑海,露珠微凉,轻盈的滚过细长的竹叶,黎明的薄暗便交织在重叠的竹影间,他隐约在那片碧翠疏竹中看见两个人影,清风吹拂,竹影绰绰,一人衣袂的白华似沾了晨雾湿润的水气,让他空濛的身影透着一种遗世孤高的冷清。司徒逸棋仔细回忆,只觉眼前景象颇为熟悉,那原先静止的人却蓦然缓步向前,定定地看了对方一会,薄唇微勾,带着几分轻薄的戏谑挑起竹影中另一人的下颌,似笑非笑的说: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话语间眸光一闪,眼锋寒锐,语气却是漫不经心地,勾起几分轻笑,接着道:
“……嗯?我到底该唤你宁公子,亦或……?”
那人淙淙如清泉般的声线穿过水雾落入他的耳中,司徒逸棋忽地一怔,这声音……他紧蹙浓眉,还来不及细想,眼前那片模糊的青光便要散去,他闭紧双眸,努力抓住脑海中涣散的残象,月华般的白袍却若旋舞消散在竹影里,唯独一个清亮的声音似压抑着心中的不快,朗声说道:
“我是谁自不重要,可堂堂司徒大族的四公子若因小人沾了污名,只怕传到令尊耳中,要惹得不悦了。”
“此言何意?你是我父亲派来的?”
“哼……试问天底下,又有谁敢不知好歹的得罪威震八方赫赫声名的司徒将军?小人不过一介庸夫草民,怎有资格替将军效劳,何来派遣之说?”
“……司徒逸棋,司徒逸棋?”
“嗯……?”
脑中清润若玉的声音忽然被少女焦急的呼唤压了下去,那声音越来弱,犹如沐阳中晕融的冰雪,只徒留一迹浅浅的水痕在他记忆之中,司徒逸棋迷蒙的视线渐渐清明,耳边重响夜风微凉的呼啸,不过顷刻间,还未完全回过神,竹影里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却似已出走人世间,视线里清晰的,是月光澄澈的薄纱轻轻拂向怀中少女扬起的脸,司徒逸棋微怔,望着秦若寒桃色的两颊和白皙的脖颈,眸光浮起几丝迷茫,待少女的玉指向他伸来时,又突地恍然大悟般想起自己身处何境,司徒逸棋急忙放开少女,动作微显局促。
秦若寒被他突兀的一推,向后踉跄了几步,担忧的脸上却充满了不解,开口急道:
“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老发呆啊,你刚才要……”不发呆,咱俩不就……那以后…...我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你了吗。秦若寒又急又羞涩的想,却为对方茫然的神色感到万分遗憾与不满。
“无妨。”司徒逸棋浓眉微蹙,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记忆里消散的片段已再难聚拢。
“你要对我说什么……?”他沉默半响,似察觉到身前少女的目光,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他微微偏过头,看着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真是……算了算了……”秦若寒郁闷地挥了挥手,好似两人之前的暧昧柔情均凭空消失了般,她心有不甘的盯着司徒逸棋看了一会,试图从他淡漠的眉眼间,找到些温柔缠连的影子,可直到对方被她看得发毛,极不自然的转过身去,她都一无所获,万分失落的叹息一声,秦若寒幽幽的瞪着地面,说:
“我跳舞给你看吧。”
对方听了却不耐的皱起眉,刚想开口,少女哀怨的目光便游魂似地堵住了他的嘴,他冷着脸,面色麻木的轻轻颔首,脑中却又回想起自己是何时到的那片竹林,那些话又是在对谁说,秦若寒见他又是一副微怔出神,神游仙境的样子,心下不快,故意用力猛拽了一把他宽大的衣袍,任性地指着屋顶说:
“你带我飞上去,我要在上面跳。”
司徒逸棋听了微微怔神,然他心思不在她身上,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看了‘过于裸露’的她一会,似在寻找合适的位置放他的手,少女见他目光直直地打量抹胸短裙的自己,脸色也是一红,年轻公子默不作声地将她偷瞄的眸光收进眼底,揽过她碧纱紧束的柳腰,便脚步运转,不过夜风拂面间,两人已轻盈的飞上屋顶。
秦若寒哇地一声,无限惊喜的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司徒逸棋,见他沉默着似是习以为常,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望屋下面探了探头,恐高症随着她颤悠悠的小腿一路爬上她微微颤抖的全身,她刚站起来,就觉得浑身不稳,屋下漆黑的泥地让她视线一阵压迫,而身后呼呼的夜风又恍似谁不怀好意的手,时刻掂量着推她一把,秦若寒闭了闭眼,极力驱散脑中的眩晕,口中默念道,我不怕我不怕,我还要跳舞给他看呢。后背却早已湿冷一片。
兀自出神的司徒逸棋似是听到了她的自语,他冷冷地抬眸打量她一眼,白袖轻拂,便将那颤颤巍巍的少女带至他身旁坐下,也不理她冷不防撞上自己膝盖的头,弯起一坛桂花酿,自顾自的饮了几口。
“你还是安分坐着罢。”省得掉下去又惊起一片鸡狗。司徒逸棋暗自讥诮的想。
“你在喝什么?这是酒吗?好香啊。”秦若寒揉了揉撞疼的额头,闻到夜空里混杂着月桂的酒香竟来自身旁这人,忍不住又凑上前用力嗅了嗅。
司徒逸棋见她像小狗一般闪着好奇晶亮的眸子,薄唇已微微忍俊不禁,他冰冷的眉间散去了刚才的迷惑与阴霾,在月光朦胧的照拂下,愈加如画般浓墨浅晕,似笼着层轻薄氤氲的雾气,他寒玉般英俊的面容看起来格外柔和。
秦若寒嘟着嘴看着他难得温柔的笑颜,脑海浮现出他情动时凝视她的,如梦幻般美丽的双眸,他的声音仿佛萦绕在每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羞涩辗转的幻想中,那极轻极低的,好似一夜玉殿海棠春梦间,落花嫣然醉魂的蛊惑。
“闭上眼……”
如果……她刚才闭上眼睛了,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会吻她吗……?
是那般短暂得如暖阳融雪,春风细雨的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