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了,辑策在车里等得皱起眉头,却仍然不见她出来,另一边的十四爷也隐约觉察到不对,命玄绍勋入内打探。
“什么!”辑录听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玄绍勋点点头:“掌柜正是这样说的,心韵姑娘在店里买了套男装换上后便离开了。”
另一头,九王爷也大睁着眼惊问道:“她换男装做什么?”
小厮:“小的不知道,掌柜只说心韵姐姐付完钱就走了,并无其它谈话。”
他们一时半会儿自然是猜不到她的去处,因为心韵现在所在的地方,怕是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情愿跨的门槛,没错,正是罗裙飘摇随风乱、胭脂粉抹为君颜的声色迷乱之地:君睐居。此时她早已改头换面,从唯唯诺诺的娇俏小丫鬟转而变作翩翩雅公子,学着九爷的样子握着把折扇在手中轻轻敲打,肤若净瓷,眸如星斗,好一个人不风流枉少年。
她环顾着四周的莺歌蝶舞,稍稍一抬手,便立刻贴上来两个姑娘,一个自称紫月,一个自称春香。她们一上来就开始各自分工,紫月负责贴面软语,以吹气若兰的功夫攻下心理防线;而春香就忙于推杯送盏,凭着那欲笑还羞、含苞待放的丝丝媚态,预备借酒精之效彻底击垮客人的生理防线。双管齐下,配合默契。
若是一般女子,哪里会招得住这等架势,好在心韵的老家是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现实中比这更加重口味的事情多了去,所以,她才可以一直保持微笑、镇定自若的接受两位同性的百般挑逗。
同一时间,君睐居二楼的冷仙阁里,正坐着三位重头人物。
对窗而坐的男子浅笑盈盈,正执壶替大家斟酒:“辑印久仰陈兄大名,今日得见,实属在下之幸。”
被称赞的那人面朝妆台,同样生得一副人中龙凤的模样,眉宇间英气逼人,轮廓似雕塑一般精致无暇,气势强而不冷,轻薄的唇边时时挂着俊逸的浅笑。他仰头喝尽杯中的烈酒,笑道:“十二王爷过奖了,陈某无居无所,终日只知在外飘荡,实乃一世间闲人也。”
这时,另一位背窗而坐,一直隐于逆光暗影中的男子终于冷声开口:“只要你愿意,良田美宅、金沙铁马皆不在话下,但凡你想得到的,我自尽量满足。”
男子听罢又轻笑两声,手中的六角玉佩已被磨搓得温热,他不紧不慢地回道:“十三爷此言差矣,那些皆乃身外之物,生不能与陈某谈笑于心,死不能同我相溶于黄土,实属要也可,不要也可。”
如此这般直截了当的驳了十三王爷的面子,男子竟无一丝惧色,仍旧优哉游哉的自顾喝着酒,丝毫不去在意忽然间凝固起来的气氛。半晌之后,原本被以为应是满脸怒气的辑全却首先打破了沉默,尽管嗓音仍旧清冷:“陈轩果然不负世人所言,行若仙人踏云来,出人意表真君子,十二哥原来没有看错。”
辑印爽朗大笑,举杯道:“我这十三弟向来惜字如金、看人刻薄,如今头一次得见陈兄就这般欣赏有加,甚是难得,看来陈兄你旷世的才情可不是想隐就隐得住的。”
陈轩低垂眼睑,耐心把玩着手中碧玉,笑意已淡了许多:“我自昆国一路坎坷而来,且不说路途遥远、跋山涉水,光是遭人刺杀就有六次。”
辑印诧异道:“何人竟敢刺杀陈兄?难道是仇家所为?”
他笑了笑:“陈轩从未与人结过什么血海深仇,顶多是些因妒、因利而起的小怨小恨,不至于对我下追杀令。”
这下辑印更加惊讶,正要追问,辑全却忽然冷笑道:“能下如此狠手、一路穷追不舍追杀到我弋国来,而又能让陈兄这般释怀于心、不去追究的人,恐怕只有昆国国主吧。”
陈轩轻抬眼帘,这是今晚第一次正视这位素有铁血寒剑之称的弋国十三皇子,早年先帝还未驾崩的时候,他连同自己尚未谋面的十四皇子辑录,乃是世子之位的最佳人选,举国上下呼声极高。可后来不知何故,先帝竟出乎众人意料,将王位传与了向来甚少参与纷争、性格软弱到被指无能的长子辑理。此举无疑是将弋国推入了内乱的漩涡,无名之辈尚且心有不甘,更别提本该当位的有心人。因此,弋国朝堂一时群雄并起,而最弱的一方其实是那金銮宝座上威严不可犯的当朝帝王。
打量着眼前这位差点成为一国之君的十三王爷,气质凛然,容貌英俊,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倾城”二字也可用来形容男子。
“十三爷果然聪智过人,真是什么也瞒不住。”说完,他目光飘向窗外,那里黑漆漆一片,既没有明月皎洁,也没有璀璨星辰,这样寂寥深沉的夜里,她会在做些什么呢?是有心爱的夫君相伴左右,还是神色黯淡独守空房?
不错,他放弃远大前程和高枕无忧的生活,放弃曾厚爱自己的昆国国主,不远万里奔赴到这个曾经的敌国,一切,都只不过为了一个女人,并且还是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所有的因果,只能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