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刚关好房门,写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哎呀,不行,有件事我得和庄主说一下。”说着便又要推门进去。
画楼立马扯住妹妹的袖子,“庄主现在心里不好受,你别又讲些让人添堵的话,你先给我说说,我明日再转告庄主不迟。”
写意打算告诉萧御风的其实也不算什么添堵的事。昨晚,林星疏回相府后,写意见她没什么需要的便先去睡了。谁知,写意正做着美梦数着整箱的银子,突然觉得地动山摇,银箱子全都陷入到地上裂开的大缝中去了,写意一着急顿时就醒了。原来是林星疏大半夜的不睡觉,死命摇着写意把她弄醒,所以梦中才会感觉到地震了。
写意嘟着嘴,眨眨被眼屎糊住难以张开的眼睛,埋怨道:“哎呀,小姐,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做什么呀?”
林星疏把写意拉起身来坐着,赔礼道:“好妹妹,抱歉了。姐姐着急有个问题要问下你。”
写意原来以为林星疏性子淡,后来才发现那都是错觉。林星疏有时冷若冰霜,有时暴烈似火;有时慢慢悠悠,有时风风火火。在一起处的时间久了,才渐渐摸到规律了。若是林星疏无所谓的事,哪怕你觉得很重要,她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比如上次贵妃寿宴名媛赛艺;若是林星疏关心的事,即使你觉得时间充裕不必急于一时,她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没有个结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即使写意觉得明早在问,也差不到哪去,但是也很清楚眼下不回答小姐的问题,她肯定是别指望能睡觉了。
写意打了个老大的呵欠,半眯着眼睛点点头。
“写意,你说你和咱们宅子里每个人都很熟是不是?”
写意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你知道在咱们家做事超过19年的都有些什么人?”
写意努力撑起眼皮子,“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哎呀,你先说都有谁啊?”
“等会,我想想。”
写意头脑还没有清醒,转得比较慢,要不是林星疏一直催她,写意有几个瞬间都几乎睡着了。
写意恍惚中,像梦游般的出现一个又一个画面:
胖婶一次片着鱼和她以及厨房的几个小丫头说她其实想回家照顾三个年幼的孙子,因为媳妇们生的都是头胎,带孩子没有经验,但另外一方面家里人多了,开销大,孩子以后进学堂、考功名都要银子,她又舍不下这份工钱。而且相府的下人每做满五年涨一次工钱,马上她就又到一个五年了,所以想等等看这次能涨多少。那时好像就问过胖嫂这是第几个五年了,胖婶说的是第二个还是第三个来着?不管了,反正不是第四个,也就是说胖婶没有做到19年。
又一次,写意蹲在园子里看丁伯给疏影横斜除草,想起这花没有出现前,曾经还以为桂花糕中出现的预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说丁伯有续弦之兆呢。写意于是问丁伯为什么不找个伴,丁伯回答自从十五年前妻子死了,他就心如死灰,不打算续弦了。他曾经一度萎靡不振,直到在相府找了这个护花使者的事做,他才觉得生活又美好起来,因为妻子就很喜欢花,照顾这些花能让他重温和妻子一起种花、锄草、施肥的幸福时光。每天与花为伍,他也不会感到寂寞。也就是说丁伯到相府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15年。
再还有......
到最后,写意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一个人是超过19年的老仆人。
这怎么可能呢?偌大一个相府,不可能一个都找不出来吧?林星疏不大相信,她晃了晃写意的胳膊,“写意,写意,好妹妹,你再想仔细了。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人?赶马车的把式刘伯,他年龄不是很大了吗?”
“小姐,刘伯虽然六十有五,但是他的老东家前年家里破产了,才转来咱们这的。”写意说着,又打了一个呵欠。
“那看门的张伯呢?”
“张伯是胖婶介绍进来的,时间比胖婶还要短,也没有。”
“这...”林星疏对相府的下人根本没有太关注,除了经常接触的这么几个,也想不出其他人来了。
写意被问了半天话,此时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揉了揉眼睛,问道:“小姐,这个问题问老爷和夫人不是更快?”
林星疏微蹙着眉头,也不讲话。
“小姐?”写意唤了她一声。
林星疏扯着嘴角笑了笑,将写意按回床上,再次抱歉道:“不好意思,写意,吵着你了,你赶紧睡吧。”说着把写意的手臂掖进被子里,就回自己房间了。
写意拿不准林星疏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昏昏沉沉地便又会周公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林星疏在她耳边交代几句,就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写意佩服林星疏怎么就没有瞌睡,以前半夜不睡觉,不是在屋顶数星星就是在水榭吹晚风,自从要和庄主举大事后,更离奇,晚上照样磨蹭到三更,白天比下人们起得更早,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写意想元帅府里庄主卧房外墙上的那首诗可以原封不动的搬到林府来了。
写意思前想后,觉得这事还得和庄主汇报一下。正巧今早庄主就派了雪晶通知她姐姐下午会抵京,如果她有机会也回山庄一趟。写意于是拉了林夫人和佑琴到附近的北顶娘娘庙为小姐祈福求姻缘,夫人一听立马同意了。写意于是找了个空子溜回来。结果刚刚和庄主斗了两句嘴,接下来又听姐姐回禀探查的结果,就把这茬给忘记了。
写意觉得姐姐说的没错,庄主心里正水深火热呢,暂时不去招惹他好了,便抱着画楼的胳膊,笑盈盈地道:“好吧,我先和好姐姐说。”
画楼点点头,又向书房看了一眼,才牵着写意走了。
书房内,萧御风仔细摩挲着许久不见的和田羊脂白玉,历经十几个春秋变换,这玉没有丝毫变化,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温和光润。他将案头红木漆盒移至面前,掀开浮云图案的盒盖,将玉轻轻放了进去。盒底垫着的蓝色漳绒,除了这块家传玉佩,另外还搁着四样物件:一件是关帝庙从林星疏头上拔下的玉簪子,样式古朴简单,却被色光文雅的漳绒衬得流光四溢;一件是巴掌大小圆滚滚竹草编制的小笼子,精致可爱,上面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门插,就是曾经关过胡蜂的那只竹笼;最后一样是挽成圈的红色丝线。萧御风将红丝线拿起来,抽成长长的一根,复又绕到自己的小拇指上,细细地对着发了半天呆。
夕阳从左手窗户的上方慢慢转到斜下方向,天边染成橙红一片。原本冷冷清清的山庄此时渐渐热络起来,八百里加急的驿马一驰一驰地递上各地近两日来的重要商业情报信函。十三个堂主一人一封,到卯时整,十三封快报全部到齐,福伯便小心翼翼地拿往明暖阁,呈给庄主审阅。
萧御风听见敲门声,知道是福伯送快报来了,将小拇指上的红线褪下,重新放回到盒子中,朗声道:“进来。”
福伯推开虚掩的门,将东西齐整地罗列到书案上,又对萧逸风揖揖手,准备告退。
萧御风喊住交待道:“福伯,待会我要外出,请着人备好马车。”
福伯欠着身子道:“老奴知道庄主过会要去醉仙楼,此刻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福伯总是不需要人交代,就能把事办好,萧御风赞许地点点头,又问:“写意走了没?”
福伯知道庄主这是有意载写意一程,不过他来交信函之前,写意前脚才走。“她们姐妹许是很久未见,聊天忘了时间,刚刚老奴见写意走得急急忙忙,跟脚上着了火似的。”
萧御风想起小丫头毛毛躁躁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面上一直紧绷的神情不觉和缓一些。对福伯抬抬手,道:“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忙吧。”
福伯方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