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姬融一行相处几天后,我大致清楚了自己眼前的遭遇。
老天对我还真是厚爱,赐予我重生一次还不够,竟让我回到了三百多年前。只不过,这是个兵荒马乱的动荡年代!各方势力割据全国,内火燃起的同时又有外来的入侵者。总之,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此时,听闻瀛都城依旧是灯火百家,车水马龙。大概因为它是北海最重要的贸易口岸,所以才能够如此繁盛如昔。我们到达的第一座大城池便是这个瀛都。
在城外的小镇上,我已经换上了厚实的新棉衣,即使这里没有镜子,我也能猜到自己如今一定臃肿的像个球。不过人活了两辈子,我对外貌也没有太大要求了,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
“小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这道清脆张扬的少年嗓音我这几日来已经全然听厌,可恶的是这个夏敏小朋友似乎非常喜欢来“关照”我。除了关照不算,他竟然私自给我取了这么一个“昵称”,搞得几十号骷髅军成员都跟着喊我“小白”。
犹记得因为我很喜欢白色,渊闵曾经替我养的一条牧羊犬取的就着这个经典的名字——小白。
“谢谢,我不饿。”我干巴巴的应道,将手里剩下的半壶奶茶递给他,“姬大哥刚买的,还剩下一点,你喝了吧。”
连几日的赶路,因为这时代没有比马车更先进的交通工具了,而我们一大群人却只能选择徒步,我的脚上很快就磨起了厚厚的水泡,加上北方寒冷,脚上的冻疮痛痒难耐,我前生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几次半夜哭喊,都是夏敏替我涂了药膏重新包扎。所以,这小子除了嘴巴贱一点,其余地方还是蛮可爱的。
夏敏咖啡色的眼睛亮闪闪盯住我,忽的环住我整个圆滚滚的身子,欣喜道:“小白,你真是善良体贴!”
我满脸黑线的从他的恶魔怀抱里挣脱出来,一边不满的嘟嘴道:“你多大了,不要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
夏敏嘻嘻一笑,将半壶奶茶一饮而尽,随意的丢弃在路边,又欣然跟上我:“紧张什么啊?我看你都没有发育完全——”
后半句话在我无情犀利眼刀的逼视下终于被咽回了肚子里。
其实我还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具体年龄,看一行人对我的态度,估计就是少年孩童一类,就连夏敏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小子都整日把我当小孩子哄。
“阿敏,待会你带着她先进城去。”
姬融走身后轻拍我俩的肩膀,他身穿一件深黑劲装,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狐裘马甲,据我观察,这应是这个年代最流行的贵族服饰,而任何衣服在他身上都能穿出清雅温润的气韵来。
“好。”对于姬融的命令,夏敏从来不会提出多余的问题,向来都是无条件听从。
我心里的好奇心也早已不是初次重生时那般浓厚了,心里巴不得不要知道任何关于他们的秘密。
说完,姬融拍了拍我的脑袋,低声叮嘱道:“你跟紧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只要跟着他就行。”
我乖巧点头,姬融欣慰一笑:“你的性子倒是很柔顺。”
他一挥手,一大批黑色长袍的人很快消失在了城门外不远处的山坡尽头,他也随后如疾风一般快速离开了。
夏敏紧紧拉着我的手,挤在一大群人流中进了城门。
城内果然比城外的小镇更加热闹繁华,我甚至看见不远处的“红灯区”有漂亮的少女在争相揽客。
“你看什么呢?”夏敏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突然脸色一变,拉着我急急忙忙跑到不远的另一条街。
“干什么呢?”我被拉的气喘吁吁,些许不满的问道。
“你——”夏敏指着我,突然舌头打结,“你——小姑娘家,怎么能看那种地方呢?”
我心里暗想,他不是骷髅吗?怎么跟俗人一样这么拘于小节。
突然随口道:“敏哥哥。”喊完心中顿时一阵恶寒,没办法,这小子施恩太多,提出的这么一点小小要求我不好不答应。
“哎。”夏敏顿时又恢复了嬉皮笑脸。
“你是哪里人啊?”听闻姬融和我是“同乡”,那么骷髅族也并非完全与人类世界脱轨,或许他们也都像陌小磁一样,是通过什么仪式才转变的。否则,他们的生活习惯哪来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啊?
“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夏敏的脸色有些古怪。
“不说就算了。”我佯装不悦。
果然这一招对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最有效。夏敏立刻拉住我的两只手弯下腰哄道:“不是不想说啊,只是——”
“好了,我只是看到这城内似乎有很多外来的民众,所以就突然随口问问你的家乡。”我并不打算为难他。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是北方戎族的,父母都不是本邦人,所以我其实算不上是这个国家的子民。”
“那你怎么不和你父母一起生活呢?”
夏敏顿时黯然垂眸,握着我的双手力度却丝毫不见放松,“我父母早已去世。”
我顿时产生一种本能的母爱,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安抚道:“你的父母依然会在另一个世界里记挂着你的。”
渊闵啊,我的儿子,妈妈也会在这个世界里思念着你的。我心里默念道。
夏敏点头:“我知道。”似乎不愿多提。
对于他的奇怪态度我并没有多探究的意思,而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车的辘辘声,只听一个粗犷的男声大喝道:“快闪开!”
所有人群都惊惶的四下散开,给中间留出一条宽约两米的空白大道。我被夏敏死死攥着手,一起被挤到了一旁。
“那是什么?”我指着道中央驶过的一辆辆马车问道。为了防止我被冲散,夏敏干脆将我紧贴着他的身体,温热的呼吸盖在我的头上,痒痒的。
夏敏也是疑惑的摇头,这时我们身边的一位大伯嗤了一声,“你们不是我们瀛都的人吧。”他指着那一辆辆驶过的马车继续道:“这是瀛洲萧家被押送进京的队伍,萧家嫡系三十六号人口都被这马车运着送往京城,给那些官老爷当奴婢。”
夏敏脸色微微一变,讶然道:“萧家?他们怎么会——”
我此刻也沉默不语,大概是前生和第一次重生的关系,我本能的抗拒听见这个姓氏,于是淡淡的撇过头装作不感兴趣。
“哎,这年头还不是成王败寇。萧家在五年前输了这瀛洲城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了。”大伯叹息道。
这时,我却看见马车队伍之后,有几个单薄瘦削的背影用镣铐束缚着,他们全身上下被鞭笞的一塌糊涂,脚步却依旧急促的行走着。
“我的天!”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眼前一黑。
“小白!小白!”夏敏焦急的喊道,一边晃了我两下。
我勉强睁开眼睛,立刻去寻找刚在囚徒队伍中那张熟悉的脸孔。
队伍此时已经过去,我只能看见一些相似的被鞭笞过的背影。我又惊又急的转过头对夏敏道:“快快,我们追上去看看。”
夏敏被我猝不及防的一拽,险些摔了个踉跄。他猛地拉住我的衣领,皱着眉看我:“你急什么?都是囚犯,有什么好看的?”
“不,不是!他不是囚犯。”我愤怒的喊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夏敏明显感觉到我情绪的异常,只好抱住我的身体,银色斗篷一挥,顿时隐没于人群中。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先告诉我,你要找什么人?刚才在萧家人当中你看见了什么人让你这么着急。”夏敏的表情严肃,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更谈不上对我纵容。
“我——”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和萧家人扯上关系呢?可是我绝对不会看错的,那个单薄瘦削的身影,那张淡漠冷郁的脸,不是我的渊闵是谁?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轰然一声,我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不会的,渊闵不会出事的,更不会和我一样穿越到这三百多年前。我终于开始恢复镇静,这才意识到,囚犯队伍中的“渊闵”顶多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因为我看着他长大,所以无论多大的他都能让我瞬间失去理智分析的能力。可是,我的渊闵已经长大了啊,已经长成了一个挺拔俊美的令无数女孩都为之心动的男人。
“告诉我实话,小白!”夏敏捏着我的手臂,我们不知不觉走到了街角的一个墙根,他将斗篷一挥,我们又重新显现在空气中。
“他是我幼时的一个玩伴,我很多年没有见他了,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撒谎道。
夏敏毕竟是少年,被我这么一说,半信半疑问道:“你在洵丘,他是瀛洲人,一南一北,怎么玩到一起?”
我佯装不悦道:“我难道不能出门游玩吗?走亲戚也是常事。”
夏敏低声道:“不是说你在这边没有亲戚吗?”
我脸上一红,羞恼的推开他:“以前有,现在没有了不行吗?”
这谎话真是越说越白,我只能像孩子一样耍赖:“敏哥哥,不要问我啦。”
夏敏见我着急了,就不再深究,骷髅族似乎总有点到即止的本领,他们或许知道你在撒谎,但是却从来都不说破。
“好吧。不过萧家的人,你最好不要招惹。”夏敏郑重的警告我道。
“为什么?”我不理解他哪来的结论。
“你不了解他们,他们——”夏敏有些鄙夷的皱了皱眉,“他们这个姓氏的人都是疯子。”
不知道眼前的萧家和三百多年后的萧家是否有什么关联,不过要说萧祈岩是疯子,我绝对一百个同意。
“我——”想起那张和渊闵一样的脸孔,我心里不由忐忑忧虑,试探着问夏敏道,“敏哥哥,你知不知道押送萧家的队伍,今晚住在哪里?”
夏敏脸色一变,咖啡色的眼眸直直盯着我,手上的力道猛然加重:“你想去做什么?”
我想挣脱他的手,却无奈这幅小身子骨没有多余的力气,只好服软道:“敏哥哥,你先放开,你弄疼我了。”
他这才松开我的胳膊,脸色微红,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看来让夏敏带我去看那个“渊闵”行不通,况且他是骷髅族,应该最不喜欢在晚上行动的吧。可是如果不亲自再去看那个人一眼,我的心永远都不会安宁。
夏敏忽然摸了摸我的脑袋,像大人一样劝诫道:“小白,有些事情,还是冷眼旁观的好。你和他即使有过交情,眼下也最好避嫌。无论是萧家,还是对付他们的其他几家,都不是会乖乖等待屠宰的羔羊。”说完,他又深深看了我一样,“你更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
我又怎么了?虽然根本不知道到了洵丘后该如何打算,但是我还是自信有能力存活下去的,怎么说都活了将近四十年啊。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夏敏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小丫头,如果你听敏哥哥的话,我就可以考虑一直保护你。”
我轻哼一声:“小鬼头!”不过他显然没有听见,否则不炸毛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