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竟然吃了两个时辰。期间下人们不停地端菜添酒,这一大家子也显得和乐融融。到了下午,梁夫人照旧要去休息,命香仪与秋红收拾东西,带着梁伯诚与徐子期进了二进。秋红这回想着要奋发图强,不愿意跟香仪住一个屋,自己带了被褥搬进了梁伯诚隔壁。香仪没办法,只好收拾进了秋红的隔壁。秋红本以为这样安排自己机会就多了,谁知道梁伯诚说今晚要与徐子期秉烛夜谈,全然不顾已经有人给徐子期收拾了房间,拉他进了自己的屋。秋红见状,手帕子差点给嚼烂,香仪见她的模样十分有趣,咯咯地笑个没完。眼下的二进院子没有人管束,两个丫头也放开了打闹。
梁伯诚与徐子期在屋里听得外面闹腾的莺声燕语,有些飘飘然。梁伯诚走时家里还没这么多玲珑的小丫头,这一下回来,也是耳目一新,两人不禁心下感慨,果然回到自己家里与在外头跟着师父学习完全是两个样子。那边香仪跟秋红打闹了一会儿,才想起午饭吃的时间长,用不了多久梁夫人和大少爷处就要开始准备晚饭了。眼下二进院没有自己的厨房,少不得要去别处吃喝:这大少爷处不必说,每日都是有酒有肉,而夫人处则一直是吃素。到底怎么吃她做不了主,于是扣了梁伯诚的门,把这事儿跟他说了,问要去哪边。
梁伯诚不知道现在四进的开支是梁世邦自己出的,还想着晚上能接着喝酒,便让香仪去大少爷处知会一声,晚上去那儿吃饭。段香仪应了,往四进走去。
梁世邦与张丽娘夫妻中午喝多了酒,正在休息。听是段香仪有事求见,张丽娘想也不想便让她过会儿再来,梁世邦却让她赶紧进来。张丽娘晓得梁世邦还没死心,狠狠地捏了他一把,气呼呼的躺下了。梁世邦虽被捏疼了,轻呼了一声,但见张丽娘没有再多反应,还是迅速穿衣起身,跑了出去。
此时茉莉正领了香仪在偏厅候着,香仪借机问了问朱九的近况,茉莉跟她说了,现在朱九比以前过的又好了些,虽然偶尔大少夫人点着名的让她侍奉,给她灌输些要守本分的想法,让朱九有些苦恼,可这生活终于步上了正轨,有吃有喝也有新衣服,偶尔去侍奉大少夫人,讨了欢心还能自己在院子里随意溜达。若是大少爷被伺候的高兴了,别说铜钱碎银子,就是金扣子也是送过的。
“大少夫人不知道呢。”茉莉轻声跟香仪说道,“别看大少夫人对二少爷挺大方,其实是故意气大少爷。若是让她知道大少爷送朱九金扣子,这二房的屋顶都得掀翻了。”
香仪没料到这个茉莉对家里的事情还挺清楚,本想继续问下去,却听见了脚步声,忙树了根食指在嘴边,让茉莉噤声。
梁世邦见茉莉也在,不好上来随便调笑,于是坐了,笑吟吟地问香仪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香仪把三进没厨房的事儿说了,本想着兄弟重逢应是高兴地,谁知梁世邦拉长了一张脸,竟是十分生气的样子。
“怎地不在老夫人那里吃去了,他们不是母子情深么?”说着还冷哼了一声,“我院里吃的都是丽娘的嫁妆,要是他好意思,就带着那朋友来吃,我不管,到时候若是传出了什么对梁家不好的事情,也别怪我。”
听梁世邦这话,香仪有些诧异,怎地这意思是大房院里走的不是梁家公帐?忙道歉惊扰了大少爷,速速告退了,要去寻梁夫人。
梁世邦见香仪来说的都是与二房好的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扫兴的很,也没留她,狠皱着眉头,边骂梁伯诚边回了屋。张丽娘听他骂骂咧咧的,倒是不知道自己相公又受了什么委屈,连忙起身问了。梁世邦这时正想找个一起骂的痛快痛快,当即跟张丽娘说了。
张丽娘不是笨人,听这意思,怕是二房还不知道大房如今却是单过着,想着不知者不罪,也生不起气;又念若是梁伯诚徐子期真来了,时间一长大房肯定吃不消,因而也没劝梁世邦,命人端茶,又给他按摩,好容易服侍他休息了。
段香仪要去求见梁夫人,梁夫人此时却还在躺着,只好寻到了蒲桃,把这事儿跟蒲桃说了。本来只是二少爷一顿饭的事儿,怎么都好解决,可如今香仪先去寻了大少爷还被轰了回来,这事儿就棘手了。蒲桃看了看时辰,还是做主去叫醒了梁夫人,让香仪把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
梁夫人听得她闯了祸,直呼头疼。蒲桃连忙递上了一碗茶水,梁夫人喝了,舒了舒气,教训香仪道:“你是个傻丫头,从方才那桌酒里还看不出大少爷的心思?如今你是二房的人,什么事儿都得替二房往大局里着想,你且说说,你这一自作主张,是不是弄得他兄弟二人关系更差了?这与二郎今后在家里的生活是添堵呢。”
香仪跪在地上,心下也是后悔不已,光想着眼前一顿饭,却忘了这院里也有是是非非。这次是她思虑不周全,少不得要责罚,心里更是后悔。
梁夫人教训了她一通,但这事儿还得亲自解决,于是又跟香仪说:“如今大房是领了个账本单过着呢,轻易不要去烦扰他们。往后再有什么事情,你且来告诉我。二房的酒菜我会使人准备着,到点儿给你们送过去。”
安排完了二房吃饭的这点事儿,梁夫人整了整衣襟,给蒲桃打了个脸色,蒲桃带着屋里另几个丫鬟出去了,关紧了门。香仪知是梁夫人有事儿交代,上前走了两步。梁夫人拉了她的手,问道:“往后你就不在我身边伺候了,可埋怨过我?你也别觉得没了我的庇佑不舒坦,我让你到二房去,自有我的道理。”
香仪连忙摇了摇头,“怎敢说夫人的不是,奴婢进了梁家门就是梁家人,自然愿听夫人差遣。”
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可知前些日子我逼你学算账的意思?连蒲桃也说我这招用的好——你且听着:梁家的生意里面,我占七成,大郎占两成,二郎只占一成。硬要说起来,二郎在太学拿俸禄,往后是要走官场的,不知多少富贵人家因此来做咱们家的生意,他对铺子的贡献实在一两句话难以说清。但这事儿大郎却转不过来,只觉得二郎对自家生意一窍不通,嫌他每日里忙忙碌碌,拿的却只比二郎多那么点。”
香仪点了点头,自酒桌上梁世邦见张丽娘给梁伯诚送钱时的样子,也能看出这兄弟俩在金钱方面确实有些不对付。
梁夫人见她能明白,继续说道:“可这些日子你跟着我应该也看出来了,梁家的金器铺子事无巨细都是我这个老婆子事必躬亲,大郎所做的事情少之又少。在我看来,他对这个铺子的事情甚至不如你上心。所以我一直想着,是不是能让二郎也进到铺子里来。一方面,能进到铺子里他就能多得一分花销,我这做娘的也就更安心;另一方面,二郎说不定能激起大郎争斗的意思,多把心思放在正事儿上,而不是那些灯红酒绿上。”
梁夫人可谓煞费苦心。香仪听着,前后一对,大约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于是问道:“夫人的意思,可是让香仪辅助二少爷,让他尽快了解家里的生意,早日有所作为?”
这香仪果然是个聪慧的,梁夫人见能省了自己一大堆说辞,很是高兴,叫她在自己身边坐了,详细说道:“正是如此。我先得问你,昨日咱们去铺子里查账,你可还记得,账上有哪几处跟之前看的不太一样?”
段香仪细细回想着,眼珠转了转,答道:“首先就是金扣子的事情。昨日查账较十天以前,销了四十四个金扣子。可看收益,却是只有四十个的钱。掌柜的说,金扣子利润虽然有些,但买的人却不多。他自作主张多降了几分利,果然多卖出去了许多。这是个薄利多销的理,夫人还称赞了掌柜的。之后是套金餐具,掌柜说是客人踌躇,觉得贵,不划算,他便搭送了个金扣子与人,客人才高高兴兴的买了。这是个用赠品哄人的理,夫人也称赞了。再就是相国夫人差人挑头面,并没买东西,但掌柜的也送了个金扣子,这是给买家一点蝇头小利,让她以后再来,是个拉生意的理,您也称赞了。再其次,账上有一个金步摇的亏空,掌柜的说,这是收钱的时候账房先生不在,回来的时候小厮把这事儿忘了,见咱们指了出来,才忙说要补上。”
这一笔一笔的生意也算是复杂,香仪却记得清楚,让梁夫人十分满意,跟她说到:“这些事情,若管事儿掌柜的说的是真的,自然无须多问。但你想想,若是他从中隐瞒了些东西,那会是什么?”
香仪顿时一愣,怎么听这意思,管事掌柜的竟是如此大胆,吃里扒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