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涯侍立在龙头灵芝衣架旁等候,不苟言笑,眼神坚毅。香圆细致熟练地侍候莫帅穿上一套制服,那是跟生涯身上一模一样的北衙禁军普通士兵的装束。
那是一件合体的蓝青双拼团福圆领常服,连叶甲,然后在腰间束一条青色镶白玉革带,手上套上护腕,头戴一副青色漆纱幞头,足下青色皂靴,最后系上一把乌黑锃亮的青色横刀。虽然都是最平凡简单不过的装束,但是灯火下的莫帅,长身而立,依旧流光溢彩,如同一树望月的玉兰花,眉眼弯弯,浅笑安然。
但就是这样自降身份、春山如笑的莫帅,举手投足间的光华,仍然是生涯无法漠视不能简慢的尊贵,甚至连错认同伴的幻觉都没有恍惚过。
“时辰到了吧?”莫帅不慌不忙地问道。
“是的,少主。”生涯执念般一贯不变的回答方式让人放心,“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莫帅点点头,抬脚出门。
生涯的手指刚接触到门栓,忽然听到屋顶似乎有一阵细微疾行的轻风扫过,生涯迟疑了一下,那仿佛是衣袂飘拂的声音。
莫帅点点头,对生涯投来的机警的目光表示赞许,然后再示意悄然地打开房门,纵身向前追赶那似有若无的身影。
夜,黑得像无梦的睡眠。
如果没有那打草惊蛇的衣袂,没有心细如发的侦察力,也没有飞云千里的追踪技能,如果对方不是时不时地减速并且东张西望,只怕莫帅和生涯都不可能看到眼前如此奇葩大胆的一幕。
最后,那身影停留在了长公主华贵住所的一座墙上。假如不是亲眼目睹,谁都不会相信,那形同鬼魅快如流星一样灵巧的身姿,会是一个小宫女的存在!
不消莫帅看一眼那一头光滑的长发,那些柔柔亮亮,娓娓动人地披散到腰际的长发都已经主动在招呼他了。
黯淡的月光下,莫帅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一株老槐树下,从不安地质疑,一直到懂得地释怀,久久没有上前惊扰。微风中起舞婆娑,老槐树芬芳细腻的花蕊纷纷落下,洁白地掉落在莫帅的衣冠上。
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回眸,另一株槐树下的生涯看到了这一幅隽永的画面。他忠心不二、奉为天人的主子,居然有失/身份地仰望着一个半夜爬墙的小宫女,倾倒的温柔毫无防备毫不顾忌地流淌了一地。
“问世间,情为何物?!”
生涯暗暗地叹息了一句。
望着薇雪像轻灵的小野猫一样警惕而又专注的背影,莫帅也轻轻地叹了声气。
多年以前,母妃郑重地告诉自己,必须不遗余力地守护真树。于是,真树的安危与前程,成为最首要最重大的责任。但是如今,自己第一次,打心坎里想要守护一个除了母妃以外的人。
已经不再有混乱的心境,此时此刻,他的心坚定如铁。
薇雪从墙头一跃而下,身姿如同迎风翻飞的蝴蝶。
这一回,这只蝴蝶飞得更远了,并且毫不费力地甩脱了两条尾巴,莫帅和生涯。
没想到一天里居然两次光临御书房。
里头是征远大将军广陵侯陆定超和吏部尚书钱梓华,看看议事已毕,两人站在房间中央,正待皇帝宗熙批完最后一张奏折之后告辞。
广陵侯陆定超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又道:“陛下,前几日高丽王遣信使来报,问影公主不日就将启程上京。先前此事陛下交代由臣全权负责,因此臣草拟了护卫的名单,臣看他们一来做事还算周到老练,二来为人都还算忠厚耿直,只是不敢自作主张,还请陛下过目。”
宗熙笑嘻嘻地道:“这些挑选迎亲护卫队的小事情,咱们广陵侯也要亲自操劳,当真勤勉诚恳得紧啊。”
征远大将军陆定超属于军二代,世袭广陵侯,即使年过六旬,一副重金属般洪亮的大嗓门雄风不减,穿透力相当惊人。然而正因为如此,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是铁打的事实。“臣虽然粗乎武力,但是臣明白天道酬勤的道理。而且臣也只是上行下效,所以说是陛下英明。”
薇雪听了,心想这广陵侯是不是太医院国手,马屁拍得疏肝理气,活血化瘀,哪个皇帝听了不高兴?
但是宗熙却收敛了笑意:“你是朕手里劈山的大斧,十万精锐之师的领袖人物,朝廷重臣,国家栋梁,怎么能说自己粗武?以后不可以这样小看自己!”
陆定超老老实实地虚心接受了。
宗熙这才低头去审阅手中展开的一份名单,半晌,方抬头询问道:“这些都是你军中的人?”
“是的,陛下。”陆定超铿锵有力地回答道,“为迎接问影公主,以防不测。这三十人都是在军中立过数次战功,且都是骁勇善战的骑兵。”
宗熙点点头:“很好。就这么定了。”
“关于护卫队长,老臣举荐中靖王世子钱承泰担任。”陆定超朝钱梓华微微一笑。
“哦,承泰也不小了,是该历练历练了。”宗熙忖度了片刻,望着钱梓华意味颇深地哈哈一笑,“承泰的功课武艺定然又大有长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