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时的星空还是一个撒娇的孩子,他会在幼儿园放学后叫着妈妈然后扑进冷伊人怀里。七岁时的星空依然喜欢撒娇,他喜欢嘟着嘴让妈妈买玩具,但那时的他已学会了照顾妹妹,会在过马路时牵着冷秋的手。七岁的他已经很懂事,他会夸妈妈的裙子很美丽。那是十五年前他们的最后一天。
冷伊人站在镜子前打量着新买的天蓝色连衣裙,就像大海的颜色,他们一会儿要到海边去玩。冷伊人的裙子是星空挑选的,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七岁小男孩的心怎么会如此细腻,他甚至找了一条一模一样颜色的丝巾来搭配裙子。
这次活动星野安排的,而小冷秋在星空的帮助下画了一幅画送给妈妈。
那天是冷伊人生日。
“妈妈,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漂亮的妈妈,祝你生日快乐!”星空仰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随后他让冷秋递上那幅画。画中是一家子,穿短裤的小男孩和穿裙子的小女孩在中间,两边是长发飘飘的穿蓝色裙子的年轻女子和穿白色衬衫的男子,他们手拉手站在草地上,笑脸像上面的金色太阳一样灿烂。下面有两行字:第一行是“妈妈,生日快乐!“,第二行是“妈妈,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星空记得,冷伊人接过那幅画时落泪了,她蹲下来把一双儿女抱在胸前。他们亲吻了她的脸颊。
冷伊人没有丝毫察觉,星空亲吻她时眼睛也湿润了。他感觉到了什么,事实上他知道一切。
一家人在海边开心地玩了一整天,打水球、喝茶、晒太阳;星野和冷伊人帮兄妹俩堆沙雕;他们一起吃蛋糕,一起唱生日快乐歌。一天如此愉快,明朗的阳光、澄蓝的海水、凉爽的海风和一家人欢快的笑声,一切都很美好,比平日里更要快乐。可是,就像恒星死亡前释放的夺目光芒,就像病人临终前的好气色,日落的最后时刻冷伊人便消失在了观星台的另一侧,像一朵云瞬间没了踪影,之后再也没出现过。星空看到她的最后一眼是她消失在观星台另一侧前的回眸一望,她的面容霞红,非常美丽,只是他再也不愿想起。
一个家,充满天伦之乐的家就此变了样,那一天成为一把锋利之极的斧头在快乐和伤痛之间劈出一道直达地心的沟壑,星空被搁置在伤痛一侧,无法逾越。
白天过的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发生,没有任何前兆,甚至不知道做梦了与否,星空熟睡中忽然冒出一身冷汗,之后惊醒。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眨眼前脑干网状结构大多数区域还处于抑制状态——此刻只有潜意识在发挥作用,它制造着我们第二天回忆不起的梦——眨眼之后就这些区域就完全苏醒了。醒来的星空眼前是完全的黑暗,如宇宙顿开前,一切还只是尘埃,没有一丝的光芒,如果不是背部对**板的触觉,星空会觉得自己漂在无尽的宇宙深渊,轻飘飘的。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于是摁开**头灯,坐起身,忽感到一阵晕眩,又栽回去。又躺了片刻才缓过来,他重新起身,刚才出了太多的汗,口都渴了,他需要补充一些水分。
杯子里沉着几颗红枣,那是信心之前买给他的。喝下一杯热水后,他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玻璃半球体,黑暗中荧光点点,如夜空的星辰,半球体底座上显示着“星语心愿”,他抚摸一遍这四个字,然后他回**躺下,侧身蜷缩起来抱着“星语心愿”睡着了。
渐亮的天色通过橱窗照亮了房间,唤醒了星空,此刻是五点。起**,简单的洗漱后,他穿上白色的运动T恤、短裤和跑鞋除了家门。他经过院落背后的街道、星星网吧的临街、研究所的西侧,一路向北,跑到蓝牙山境外围南门的站台下,紧接着延对称的反向路线返回家中,总路程八公里。回到家时,阳光已洒进院落,他清扫房间、院落,然后冲澡、烤面包、热牛奶,叫醒冷秋,吃早餐。当再次打开斑驳的红漆大门时,他已然光鲜亮丽,长跑舒展了肌腱,使得全身血管扩张,加速了血流,整个心神状态因此而焕然一新,没人会想到他昨夜经历的令人心疼和万分怜惜的状况。
星空比冷秋长两岁,却和冷秋一样读大四,原因是上高中时,他为了照顾家人弃读,专心经营刚开业的星星网吧,一年后又重新考大学;大二时信心大一,为了和信心呆在一起,他故意高挂,被责令留级。而这个心愿在今年年初被硬生生扯断,齐子被诊断为原发型房间隔缺损,她楚楚动人的泪光让一向特别照顾她的星空无法拒绝她娇羞的求爱。
今天比较重要的讲座,星空翘掉了,因为今天恰是齐子复诊的日子。齐子苍白的面容和纤细的四肢一再提醒星空没有什么比齐子的健康更重要的了。星空在齐子家门口接上了她,她的妈妈将她送出门,没看星空一眼,视他为空气,如果不是因为齐子,她绝不允许所有与冷伊人那个妖孽有关的人哪怕是事物靠近她家半步,更别说她的儿子了。
星空斜倚着他心爱的坐骑——幽蓝的川崎六眼魔神,此车和忻州和的黝黑bmws1111rr配对相当摄人眼球,信心和冷秋称之为星河(和)双魅,要多神秘又多神秘。他目送齐子走进胡大夫的诊疗室,这是齐子要求的,检查时不方便星空进去,每次都让他在外面等。于是他就等在门诊大楼下,正好可以远离科室中各种消毒液、润滑液的味道和各种仪器的磁磁声。他用那双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小眼睛漠视着路人的喜怒哀乐。街道上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心思,伟大的卑微的,关键的,微不足道的,争权夺利的,为情而忧的,而在这见证生老病死轮回的场所附近的人们的面容更多了些焦虑,但这些在而充满**、陷阱、无奈、未知、爱或恨、利益或金钱的深不可测的大社会中又算得了什么呢,再悲伤或者激动都只是自己的感觉而已,很快会过去,别人也不会为之有任何想法,一切都是浮云,一笑而过才是突破复杂生存下去的真谛。
星空没有做到这一点,所以他的生活一点不轻松。
他也有倍感安宁的时候,比如每当他坐在观星台的边缘上,靠着那株灌木,仰望着幽蓝的星空时就是如此。纯真而静谧的星光与观星台下海边的熙攘和整个城市的繁华形成强烈的对比。烦扰不是他的世界,也只有那幽蓝的星光才会让他有归属感,如果有信心在旁边,整个世界就拥抱着他。
此刻,门诊楼下,等的无聊了,他点燃一支烟,烟雾在他极其冷漠的面容前散去。一个人影出现于烟雾后面,恍如鬼魅,还是一只非常美丽的女鬼,蓬松的波浪卷发在阳光下激发出红蓝交替的诡异光芒,卷发下面一张涂了蓝色眼影,睫毛卷曲而倒立,几乎长到眉毛,苍白光亮的双颊上贴着小巧的朱唇。真的,如果卸掉浓妆的话,你看到的将是一张传说中的巴掌大的瓜子小脸,白嫩、莹润、桃红若隐若现,她的长睫毛是天然的,樱桃小嘴微启时露出勾魂的两颗小兔牙。除此之外,她有着修长纤细的身段,狭长的脖颈,最体现骨感的平展的一字锁骨,微削的双肩,柔滑的腰部曲线,美腿没有一块多余的凸起。无论正面、侧面,她的躯体和身姿都是毫无瑕疵。当然这是其他正常男生和女生眼中的梅利,此刻星空看到的她到上述中“闪着红蓝交替的诡异光芒的卷发”为止。此时梅利虽穿着一双对于她来说是平底鞋的四厘米细跟小鞋,却与星空平视着。星空身高179厘米。
她,梅利,是为了忻州和放弃深爱的1分米高跟鞋的。为了忻州和,她放弃了很多,比如极其罕见的裸妆(当然今天不是,对她来说今天算是淡妆)也只是因为他无心的一句话。当时忻州和正同星空聊的起劲:“加进这个,变成什么全由玩家决定,用的不得当的话会降低10%的战斗力,而使用正确的话,战斗力则会提升30%”。而梅利忽然出现在他背后,并用雌激素熏陶出来的高音调叫了声“忻州和”,那天她化了烟熏妆,那双大眼尤其黑。忻州和一回头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来,当时即对星空感慨:“我以为北欧人民移居南非又遇到了旱季,不仅晒黑了还严重缺了水”。随后忻州和往前走一步然后回头:“你可不可以正常一点?”,就是这句话使得全校人终于有机会见到了这位野性女神的真面目,不过有不少同学没认出她来,他们惊叹,“如此天仙,为什么我今天才发现?”;也有人惊讶,“这是新转来的吗?校花该换了。”
再次回到此刻,星空依然面无表情,见她不说话,便问道:“有事吗?”
“我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熟人吗?看见熟人打招呼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可不像某些人连这些基本的礼节都不懂。”
“忻州和说,口香糖嚼一会儿后就索然无味了,会很快被吐掉,然后在垃圾堆里与苍蝇和蛆虫亲密相处。所以我从不吃口香糖。”而这只是忻州和在不小心踩到了口香糖很生气的情况下讲的,当时星空听了觉得好玩,便记下了,没想到今天跟这儿派上了用场。
不过梅利那可是千年修成的妖精,她优雅地笑笑:“口香糖可是人人都喜欢吃,当然除了某些异类。”
星空将脸侧向右边不再言语,梅利妖艳的笑和浓烈的香水味让人受不了。
不远处一辆枚红色的敞篷车停在路边,与路两旁香樟的绿色格格不入。然而最不协调的不是天然绿和人造玫红的色调冲突,最倒胃口的也不是突然出现的梅利。原本满世界的祥和被突然出现在敞篷车旁边的身影搅得一塌糊涂——那是个消瘦的留着长发的身影,这个身影让星空满目苍夷。是的,单凭这个身影的视觉冲击力还没那么强劲,它只是给这个明亮的世界带来一片灰暗,星空只需要当做是突然变天就可以了。但是配上这样的场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将猥亵的嘴唇贴向冷伊人的脸部,而她很享受的扬起了脸——冲击力度就绰绰有余了。星空的世界天翻地覆。
星空早已忘记了近在眼前的梅利,手上的烟到了嘴边却忘了抽,自行燃烧着,然后掉到了地上,烟灰沾到梅利脚趾上。梅利受到惊吓,“啊”的叫着低头查看自己的脚趾,确认无碍后,她扬起高昂的头颅挺着高耸的胸脯踩着高跟鞋嘎达嘎达的走向枚红色敞篷车,拉开车门前回过头来,看着星空,笑了,他的面容相当冷峻,他的胸脯在修身衬衫中跌宕起伏(那是冷漠的本性遮掩不了的)。而尽管不堪入目,星空却连转移视线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