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府后院有一池碧绿湖水,湖边一排排姿态婀娜的柳树,每到春天,柳絮如烟化作飞花,随风扬起,落入湖中变作浮萍点点。
此刻,一棵高大挺拔的柳树下,放着一块五彩织锦软垫,垫子中心有粉粉的小东西,缩作一团。白色的柳絮落在它的身上,小东西并不理会,任由一点一点的花絮缀在身上,接着做自己的白日梦。偶尔,觉得痒痒了,就哼哼唧唧地动动,把柳絮甩掉。
嗯……嗯……又有什么东西落在鼻子上了,嘟嘟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
哼……哼……怎么还有,好烦啊,好烦啊,总是骚扰它。它不耐烦地睁开眼,黑珠子一般的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
“你这只肥嘟嘟终于肯醒了,又吃又睡,难怪长这么圆。”
甄脆尔摇了摇手里的草杆又戳了戳它的小猪鼻子。嘟嘟一见脆尔,精神马上来了,绕着她的脚边打转转,小尾巴摆得欢着呢。
“别找了,容容没有跟我来,她被大婶拉到厨房去了。”
小猪听了她的话,立即停了下来,冲着厨房的方向,撒开丫子奔过去。甄脆尔仿佛早已料到,眼疾手快抓住它的两只小短腿往后拖,完全不顾嘟嘟的苦苦挣扎。
“小色猪,想去哪里?”
这只臭猪,每一次见到容容就黏住不放,贴在人家身上,拉都拉不下来。见到她就爱答不理,特别非常以及相当的打击她同为女性的自尊。别看这货,猪猪一只,审美眼光,那叫一个毒辣啊,完全是见人下菜碟。
“看,这是什么?“
一块麦芽糖在嘟嘟的眼前晃了晃,它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猪嘴凑上来闻了闻,张开就要吞下去。
“想吃糖可以,没有忘记动作就给你吃。”
甄脆尔拿着糖,引着嘟嘟原地让了一圈。
“蹲下,左边……右边……”
嘟嘟乖乖蹲下,按照指令,依次伸出小蹄子。
“真乖!”脆尔摸摸它软乎乎的脑袋,掰了点麦芽糖喂给它,先尝个甜头。
“再来打个滚,这块糖就给你喽……”
小猪肥肥的身体趴在地上,因为身上都是肉肉,翻滚的动作做的异常艰难。在对麦芽糖执着追求的精神支柱下,还是圆满完成任务。
嘴里嚼着香喷喷的麦芽糖,嘟嘟满意极了。当物质需求已经得到满足的时候,精神层次也在要求得到愉悦的满足。在它迈开大步要去找美人姐姐时,贝贝手上的一个小苹果再次成功地转移了它的注意力。
“不给你,就是不给你……嘟嘟……嘟嘟来啊……哈哈…………”
一猪一人,在春光明媚的园子里,一前一后追逐开来。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有一种诗意般的美丽。
“呵呵呵………呵呵呵…………”
季羲白本来要去前厅,路过园子时被一阵阵欢声笑语吸引住,慢下步子,他身后的余一海走进园里瞄了瞄。
“老爷,是甄姑娘和小少爷在玩耍。”
季羲白停下脚步,向园内投去一眼。
“就知道是她,除了她还有谁会在府里笑得这么无遮无掩,肆无忌惮的。一点都没有姑娘家的样子。”
季羲白摇了摇头,相当无奈。
“按时辰,贝贝应该还在书房习字。现在却在这里玩耍,准又是她拐带的。算了,随她去吧,又不是一次两次。我都快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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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羲白端坐在书桌后,听见门外传来响动。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一整个早上都花在作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上,把正经事忘得一干二净。”
“上个月的抽查账本我已经全部查过了。抽查结果我可是一大早就给你送过来了。”甄脆尔进屋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我是特地给你空出时间,不来打扰你看账。“
季羲白随意地靠在太师椅上,一手抚摸着椅子绘着如意祥云纹的扶手,一手点点眼前的账本。
苍青色长衫将他天生的儒雅气质凸显地淋漓尽致。在众人眼里,季羲白是浊世佳公子的典范,相貌玉树凌风,举止温文尔雅。在甄脆尔的眼中,除去容貌上的出众,他是一个天生的商人。
不是因为他十分圆滑市侩,不是因为他唯利是图。而是从他的目光中,你永远看得到精明睿智,他的举止中时时刻刻总透出干练果敢。他将所经营的事业当成人生的乐趣,而不是责任和负担。这样的个性不论做什么都能成为个中翘楚,恰巧他出生商贾之家,于是便注定成为一个天生的商人。
很多人都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不过甄脆尔在季府待了五年时间,足够她看清这个男人的本质。事实上,季羲白骨子里是个冷漠的人,他只会在乎他在乎的人,至于其他人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生意上,他总是恰到好处的把握与人交往的尺度。不冷不热,不近不远,彼此和睦友好,又带着自我防护的距离,永远谦和有礼的笑容下,画着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我想听听的是你对这些账本的看法。”
“看法,”甄脆尔略微思索了一下道:“那我的看法可多了,你想听哪一条?”
“每一条,一条一条地说。”
甄脆尔点点手边的空桌子。
“那我要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好慢慢说,一条一条地说。”
季羲白朝立在门外的余一海使了一个眼色,不多时便有丫鬟沏了一杯茶上来。
甄脆尔端起手边茶杯,掀开杯盖,一阵清香扑鼻,细细品上一口,真好!
“嗯,这茶可真好喝,清香醇美更胜上一次的好茶。说起来,那些号茶都快喝完了。嘴都被这些好茶养刁了,那些普通的茶叶简直难以入喉。以后没有了,就只能喝喝凉水喽。”
甄脆尔端着好茶喝了一口又一口,一边叹息着,直到接收到季羲白不耐的目光。她才乖乖地住口,停止了离题千里的碎碎念,开始说正题
“总体说,各店铺上个月的进项,与以往相差无几。说明生意情况十分正常,没有失去客人,也没有抢到别家的客人。这可以算是个好现象,但也不是个好现象。”
“因为如果这种情况一直保持下去,就势必意味着没有发展和进步,意味着云霓坊的生意停滞不前,固步自封。结论就是,云霓坊必须有所动作,有所改变,从而吸引更多的客人,获取更大的利润。”
“其次,我发现缣都有一家铺子,这个月有一笔一百五十两左右的银子去向不明。虽然不是大数目,不过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谁都云霓坊对账目准确的要求比起一般的大商铺要高得多,从来没有哪一家店铺敢擅自挪用铺里的钱。”
“尤其是,”甄脆尔挑眉向季羲白打趣道:“有老爷这样锱铢必较的主子,底下人更是不敢乱来了。余大哥你说是不是?”
她最后一句是对一旁的余一海说的。余一海耳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见。要知道有些话,面前这位甄姑娘能说,他可说不得,说不得。
季羲白沉思了一下,对甄脆尔说:“缣都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还有别的事情吗?”
甄脆尔摆摆手,“没有了,老爷,请问小的现在可以告退了吗?”
“嗯,你去吧。“
甄脆尔喝完杯子里最后的一滴茶水,站起来,对着季羲白谄媚一笑,“还有那个茶叶,老爷真的就不能给一点吗?”
“贝贝现在人在哪里?”季羲白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倒是问起了季府小少爷。
“他,当然是在书房里习字啊。不是你让他今早练习两个时辰的吗?我只是带着他中途休息了一下。做什么事情都该劳逸结合,否则可能会适得其反。”
“只怕,你越带他越会贪玩。”季羲白上下打量甄脆尔一遍,“你看,这几年贝贝跟着你都变成什么样了。”
“老爷,”甄脆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他道“不管怎么说,他都还只是一个孩子,是孩子就该有孩子的天性。你总不能要求他一下子就长大吧!”
“而且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贝贝比起以前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脸,少年老成的小家伙,可爱多了吗?”
“那时候的小贝贝明明就像个小老头嘛!”
甄脆尔以为季羲白会接着反驳她,但是他没有,只是慢慢侧过身望着窗外。就在脆尔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抬腿准备离开。
“库房还有云雾茶,你直接去找管家拿就行了。”
嘻嘻,总得说来,这个老板人还是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