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为了欢迎我的到来,A市哪怕不是晴空万里,微风阵阵,至少也该天朗气清,可事实证明我是自作多情了,天阴得锅底一样,说电闪雷鸣有点夸张,但风雨交加还是有的。手忙脚乱地行李里拿了件外套披上,我边感慨南北方秋季温度差这么多,边打着寒颤心理催眠自己:不冷不冷……
哎,上车那会儿还是38度,谁知道一觉醒来下车映入眼帘的是这番光景,难怪小H说要接我。说实话,萧瑟秋季的此情此景,想着有人会想着自己,念着自己还是有点小温暖小感动的。
但感动归感动,我越发为自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好意而松了口气。
我没脸见小H。
因为,我毁了他的初恋。
这么说吧,我就一是丧尽天良的王八蛋,我招惹了他,然后又甩了他。从此我逍遥快活地走我的阳关道,他爱怎么走他的独木桥怎么走他的独木桥。要多绝情有多绝情,要多混蛋有多混蛋。
我自觉拉出去枪毙了也不为过,还能拿什么脸见他呢。
可老天爷明显是本着怕什么来什么的章程办事的,我正想着打死也不能撞见小H,小H的电话就打来了。
接还是不接,犹豫中,手机显示已有N个未接来电。
我牙一咬,脚一剁,拼了。
电话那头传来小H的声音:“你……到了吗?”
老天爷,你一个雷劈死我吧。
我深吸口气:“我已经走了。”
但愿小H有没有听出我的心虚。
小H的声音瞬间降了一个八度:“怎么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么快就走了?”
我干笑着不知说什么才好,简直死的心都有。
小H继续重复着那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只是声音越来越小,说得我的心跟猫爪子挠一样。
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的火,事后证明我这火发的乱七八糟莫名其妙。
我说:“凭什么我就比必须跟你说一声,你是我什么人呀?”
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电话那头的小H瞬间沉默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我想象的出来。
最后是我打破这僵局的:“有事就说,没事就挂电话,本姑娘我可是外地号码,你不怕打长途花钱,我还怕接听花钱呢。”
小H的声音更小了,我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听到了最后一句,他说:“是啊,我的确没身份要求你……”
小H忧伤的语气让我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小H努力装出轻松地口气:“colour,回家路上小心点。”
挂了电话,手心里全是汗。
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其实我还没来得及出火车站,更没有走,可我真的不敢见小H。况且,见了面又能说些什么呢。难道要像琼瑶剧中的那些桥段,我流下两行清泪,蓦然回首时道一声是我对不起你,欠你的今生还不了,来世做牛做马还给你。我恨死了这样的说辞,今生都顾不上了,等眼睛一闭去到下边,一碗孟婆汤下肚,来生谁也不认识谁。嗯,有个师兄讲“总不至于当人家孟婆阿姨是摆设吧,怎么说也是个窗口单位,关系到下边的形象,服务应该还是到位的”,我深以为意。还有个师兄讲“多情总被无情扰”,我深不以为意。因为我觉得若真是无情倒还好些,倘若真是无情,最多不过断了念想,然后便能忘得干干净净,各不相干。可若是不够无情,爱不得,恨不得,断不了,放不下,伤心也就无穷尽了。
我绝情又狠心,所有朋友都这么笃信,于是时间久了,我自己都相信了。
出站,打车,回家,车上我拿出MP5想听听音乐打发时间,可8G的存储空间竟然只有一部《山楂树之恋》。至今犹记得电影上映时我一个人走进影院,黑暗中一对对小情侣搂得那叫一个紧,女孩嘤嘤哭泣,男孩柔情蜜意,看着荧幕静秋和老三上牵个手还得隔条树枝,我真是无限感慨时代的变迁。
老三说:“静秋,你可能还没有爱过,所以你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永远的爱情。等你爱上谁了,你就知道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你宁可死,也不会对她出尔反尔。”老三说:“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个月了,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岁了,但我会等你一辈子。”
文艺青年的情感总是死去活来,而我的情感总是三流爱情小说的情节。比如和小H,他带给我很多快乐,而我带给他很多难过。
我和小H的故事并没有九曲十八弯。我们是高中同学,还坐了近一年的同桌,那会他很腼腆,跟女生讲句话都会脸红。可那会儿我豪放呀,欺负他跟欺负孙子似的,硬是让他把钱充到我的餐卡,然后很大方的每天把餐卡借给他用,于是他只能可怜的每天帮我买饭。我藏起他的暖瓶,再把自己的暖瓶借给他,这样一来他便每天帮我提水还得欠我人情。我抄他的作业,自习课睡觉让他替我把风,喊他帮我买零食,打赌赢了让他请我吃雪糕,打赌输了赖皮还是让他请我吃雪糕,丢垃圾,擦桌子,倒水,洗杯子,心情好了开他玩笑,藏他的书,在他凳子上涂胶水,心情不好了拿他出气,踩脚拧胳膊扯耳朵,“大刑”伺候。总之,想得到的想不到的,能欺负的都欺负了,而且只要他稍微撇下嘴皱下眉表示不满,我便摆出一副你个大男人吃得多长得壮,欺负我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的表情。我的演技实在太强大了,再加上欺负女生的罪名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他权衡了一下利害关系,最后决定不与广大人民群众为敌,于是没过多久就自觉得跟鸡打鸣一样了。哎呀,我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有滋有味,除了每日对天高歌“穷开心”都惬意得不知该干什么了。
可我们并不是那会擦出火花的,虽说后来也知道了他那会儿是有贼心没贼胆。小H“小时候”是真腼腆啊,记得一次我吃早餐噎到,摆手示意他帮忙拍背,他盯了我半天,眼瞪大了,脸憋红了,手抬起来了,表情纠结得跟上坟似的,可最后抬起的手硬是没落下。事后我气结:“你还真是金贵,帮我拍背会脏了你的手吗?”
他的脸腾一下就红成了熟透的苹果,纂衣角的手把衣角都快搓烂了,最后无比艰难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我当场就内伤了。
他说:“你穿那么少,帮你拍背,岂不是占你便宜。”
我大汗:“我让你帮我拍背,不是让你摸我的背,怎么就占我便宜了。”
额,这话说的好像我求着人家占我便宜似的,可天知道那会儿我们绝对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呀。
高中毕业之后小H去了离B市不远的A市,而我横跨大半个祖国去了C市,除了偶尔互发个节日祝福的短信很少联系。
后面的剧情因为时代的关系加了那么点时尚元素,俗称“网恋”。可这时尚元素作用甚微,不足以引导故事走出俗套。无非是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多年不见两人某日在QQ上相遇,大家不约而同地聊起往昔,逝去的总是如斯美好,过往也总是让人颇多感触,于是大家彻夜长谈,心中无限欢喜。然后头脑一发热,确切的说是我头脑一热,忍不住想逗逗他就开了个明明很假,但他却听得很真的玩笑,然后我们故事就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我:“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没有。”
我:“为什么不交个女朋友?”
他:“不想。”
我:“如果我现在追你呢,等到你想谈女朋友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优先录取?”
我发誓,我当时千真万确是开玩笑的。
小H的头像暗了亮了亮了暗了好几次,最后他说:“你是女生,怎么能让你追我,还是我追你吧。”
一个平时不苟言笑的人如果突然幽默了一把,逻辑上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撞邪,鉴于小H是住宿舍的,阳气鼎盛,基本上排除第一种可能,于是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人家跟你开玩笑呢。
顺着这个逻辑我继续发誓,我当时千真万确不知道小H当真了,而且我也千真万确不知道小H暗恋我,如果知道,我打死也不逗他的。
可生活没有如果。
我说:“都一样,我现在可是你的准女友了,记得到时候我优先录取呀。”
小H“嗯”了一声下线了。
就这样我们聊得渐渐多了起来,然后渐渐地不知道哪一天,我这准女友就变成如假包换的正牌女友了。
我想,那会儿我是真的喜欢小H的,虽然所有的事情都从一个玩笑开始,但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男生最是讨人喜欢,一种是聪明的男生,温柔体贴,心思巧妙,带给你一个个浪漫的惊喜。一种是不聪明的男生,寡言少语,不解风情,更不懂浪漫,只会悉心守护,却总能不经意间在女孩心里荡起涟漪一片。
小H属于后者,所以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