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从天牢通向五门街的西门道上早已经人满为患,甚至还有从宫中偷偷溜出来的宫女太监,他们想看看这个被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女子,是个何等模样。
岑樊挤在众人之间,十几个被安排好的人,围在五门街的前面,等着林倾儿过来之时,就大声的为她鸣不平。同时,岑樊也找了一些平时来往密切的同窗,这些人凭着与岑樊的私交,又从岑樊那里深知林倾儿的深明大义,找了不少压阵的人来调动围观气氛,希望能动容所有在场人的情绪,为林倾儿被赦博得一线生机。
从天牢里走出来的林倾儿脸上除了一些年月遗留的焦脆倒没有多少不安,俏丽皙白的脸色在乱发中更显的出尘,这一天李绚也在,他早已经站在城楼的顶端细细的观看着这一切。万不得已之时,还有他从外面请来的武林高手,虽然他本不愿意与那些在他眼中不入道的邪门派别为伍,然事境所推之下,却也变得逼不得已。
人群逐渐的沸腾起来,男女老少都开始指指点点,也有不少年轻的男子面露可惜之色,摇头叹息。
监斩官已经早早的坐上了正位,刽子手也早已经摩拳擦掌,手中握着明晃晃的斩刀,提前候在了那里。
林倾儿行至半路之时,就听见人群中有人高喊冤枉,高亢的声音中带着煽动众人的味道。十几个嗓子的声音混乱一阵后果然有人跟着喊了起来,但这些人不过是刚才为林倾儿将要香消玉损感到的可惜的年轻男子,亦有明白事理的,自从看林倾儿出天牢,便透白若璞玉,不挣扎,不喊冤,甚至一点不满都没有,这绝非是一个有所图谋的女子所得有的气质,情绪也慢慢被带动起来,要求放了林倾儿。
真心为林倾儿求情的,看热闹的,最后几乎每个人都指手画脚起来,弄的刑场混乱不堪,监斩官拿着手中的堂木,狠狠的拍了下去,一声厉响着着实实的把自己吓了一跳,却见人群依然骚动,仿佛这堂木震击桌面之音只传了三尺远便消失不见了。
随着林倾儿逐渐走进,刑场上的骚动越来越大,甚至有人跃跃欲试有上刑场的势头,监斩官胡要不得已又高拍了一下没人听到的堂木站了起来,高声呼道,
“都给我拿下,拿下”
围场边的侍卫,立即形成了一个拦截圈,用长矛隔住了刑场和人群。
被岑樊收买下来带头闹事的十几个人却变得更加凶猛,对着天空高声放言,
“皇上,您大人要有大量啊,上天您要开眼啊。为了公主代嫁,为了国家稳定代嫁,全全为了成全皇家和大唐啊,皇上您不能杀她啊”
哭街似的声音在人群中高亮的响着,连词都是事先背好的,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
也不明事情真相且好奇的人,看着这混乱场面着神色淡定的林倾儿,更加想知道事情真相,纷纷向这十几个人打听起台上的女子来。
这十几个人一看有人认真,赶紧更放力的呼唤起来,岑樊在众人中一直紧紧的盯看着林倾儿,想万不得已,就是假传圣旨,也得暂且把林倾儿救下来。
一向行事谨慎不轻易喜怒的岑樊,此刻心中想的念的,就是要保台上这个女子的周全。
随着林倾儿一步步缓缓的登上斩台,台下更是沸腾起来,为这个蒙着神奇色彩故事的好奇,和台上女子的从容。
人群中,亦有几个平日里爱闹事的街头嬉皮看本来严肃的萧杀场面变得如此具戏剧性,再看这监斩大人却是一个劲的生气,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便想趁着这场面混乱,如果不小心救了这俏丽妞儿,岂不是占了大便宜。于是也加入喊阵的队伍中来。
胡要终于忍无可忍,从台上走了下来,虽然不知这女子什么来头竟把刑场闹得沸沸扬扬,然而胡要毕竟监斩无数,看场面马上就要压制不住,再看看监斩时刻,还很早,心一狠,便命令底下的侍卫,若是有人胆敢闯上邢台,按罪论处。
这口谕虽然下的很重,但除了一些执事的侍卫听的到,百姓却还是处在纷杂的混乱中,一句也没听进去。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三大五粗泼皮汉子因为常年用力气混生活,冲着长矛的力气过大,又因为后面一直存在的推力,竟是一不小心跌跌撞撞冲倒在刑台上,拦截圈被冲开一个缺口,胡要一看场面就要失控,赶紧命令侍卫以儆效尤,把闯进刑场的人先给压制住,再视情况而行杀伐,没想这汉子长的膘肥,还没有拉起来,却因为身体失重,一歪身撞上一名侍卫的长矛,当场死了。
后面的人一看闹出人命,场面一下子冷静下来。已经站在邢台上的林倾儿更是一惊,没想自己被监斩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还出了人命。自己抬头看看头上的太阳,离监斩时间的午时还有些早,便对着肃静下来的人群,有话欲说的态势,安静下来人群,目光也由观望血泊中汉子渐渐的齐聚到了林倾儿身上,
林倾儿清清因为很久不言而干涩的喉咙,开始说话,
“今天到刑场来的各位父老乡亲,知道你们大多数并不是为我送行,但对一个身之将死的人,如果你们对我有好奇,那就利用这生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来给你们释疑,听罢之后,希望各位父老乡亲不要在冲撞刑场,枉费了生命”林倾儿说着,看了眼地面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汉子,眼中闪着对一个无辜者的同情。
“代替公主出嫁,本是不可饶恕,我身负重罪,皇上并没有枉杀我,我没有考虑到万一和亲不成,可能酿成的边关重患,幸得突厥可汗大度,才没有计较,也才有我安定和乐的大唐,但律法不可改,圣旨亦不可变更,大家不要在扰乱监斩大人执行皇命,今日林倾儿死有余辜,不管各位是来无心观望,还是有心送行,林倾儿都在此谢过。”
一席话说的台下更是肃穆无言,站在楼上的李绚,以及站在人群中的岑樊,早已经为林倾儿的这番言辞,澎湃的心疼。
监斩官胡要亦是为林倾儿大义凛然,赴身黄泉却也去顾忌他人的忧患而内心感慨,但毕竟皇命在先,任谁也是难为。只好看天等太阳,想这样监斩的心情他还是第一次有。
“大人能否赐倾儿一杯酒”
林倾儿在刑台上请求到,监斩管胡要愣了一下,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吩咐人斟了满满一杯酒,送到了她的手中。
台下尽人也狐疑的看着她的举动,只见她一步步走到那个已经身死的汉子身边,略微敬了敬,便洒在了他的身边。
刑场再无任何声音,这杀人取魂的场所仿佛变成众人观望的灵堂。胡要亦无言,直到林倾儿迈回刑台上,人们才有知觉似的反应过来,却依然没有人说话。
一场混乱热闹的刑场集聚变成一场庞大的生命送别大典。
眼看着就要到午时,岑樊和李绚都开始盯着场面的动静,却突然见这胡要抱腹弯腰,脸色变得扭曲,喊了身边的侍卫,问现在是几点了,侍卫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树在阳光下面的木桩马上就要变得最短,张口答道,
“大人,马上就要午时三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