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久未见家人，便跟永璘说想见见。娘因照顾嫂嫂母子没来，姐姐带了儿子进宫。她第一次进宫来，我便领了她去园子里逛。她笑道：“你还跟从前似的，屋子里除了书没什么摆设。到底也是皇后，皇上就不说？”我笑笑，道：“他也嫌我的屋中太过素净，曾从大内库中叫人拿了摆件儿来放置，却失了原先的淡雅之气，他自己看了也别扭，便索性叫人撤了，还归原样儿，如今也习惯了。这儿他并不常来，若要我侍奉，总在奉乾殿，或是寿昌宫，我一个住着，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道：“听说你又有了？”我点点头。她笑：“皇上一向疼你，就这上头不甚爱惜你。”我道：“他觉得萧家的人出色，易于教养，所以……”她挽住我的手，接下去道：“所以便叫你多为他生几个皇儿，是么？”我羞涩。回头示意宫人不必跟得太紧，以便跟姐姐说说私房话儿。
我问姐姐：“上次拜托姐姐去看看崔姐姐，姐姐可去了么？”“去啦——”她抿嘴笑：“你交待的事儿我还能不放在心上？放心好了，东西给了，也没透露你的身份，只说是你托人从家里捎来的，她人很好，我也很喜欢她呢。”我暗暗叹息，永璘生病，我不能践诺去看她，心里着实想念她。姐姐道：“她也惦记你，说也给你留了几样新奇玩意儿，本是叫我带过来的。我因怕你不喜欢，或是犯了宫中的忌讳，故没敢收。只说你还要来京的，到时由你自己挑便是。”我点点头，道：“去是要去的。明年要用兵，皇上只怕有些地方还要借助这些商人，也露过口风要见见崔秀真，只是三哥不在，我不放心他微服，劝着他宁耐些日子，待三哥回来再去。”她笑道：“无忌说皇上弓马娴熟得很，等闲三五个人未必是他对手，你多虑了。”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到底是皇上，不能不慎之又慎，自这次病后，总有些提心吊胆的。天子也是人，也有七病八灾的，能可避些儿的就避了，姐姐不知道，他病着的那会儿，妹妹在旁看着，干着急也没办法，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想到当日的心酸处，泪不由落下来。姐姐边给我擦泪边道：“你就是这点儿不好，总想着过去的事儿，多思多虑的，身子怎么能好？你瞧瞧我，以前家里闹成那样，还不是过来了？如今大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算了，只当过去没发生过。反倒和熙安分。”
我勉强笑笑，问：“岑无忌的母亲如今对你可好些？”她道：“也就那样罢。婆媳难处，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我尊礼敬奉，她挑不出我的错儿，也没办法。凑合着过吧。”我问：“她还要为岑无忌置妾么？”姐姐笑道：“想怕是想的，虽有一子，到底老人家心里，想多几个孩子承欢，不过无忌说皇上有旨，无忌不准纳妾，她自是没话说。”我奇怪：“皇上说过么？”她道：“那是三哥，无忌跟皇上还有几个年轻臣子一同议事喝酒时的戏语。无忌便拿了这个堵老太太的嘴。我乐得白不插手，让他们娘儿俩计较去。”我笑：“搬出皇上，她自是不能计较，总不能找皇上理论去吧？没想到岑无忌还有这么一手，以前总觉着他老实巴交的，没心计。”姐姐道：“他是老实人，不过外和内刚，也有绵里藏针的时候。如今有了儿子，他说也对得起祖宗了，母亲毕竟不能过一辈子，宁可顺着我些。”我道：“我替姐姐高兴，得了这么个有情有义的夫婿。家里只有二哥三哥还没着落，三哥不去说他，皇上自会照应，二哥的事，姐姐也知道的，跟皇上总有点别扭，皇上也不便多管，母亲跟姐姐多留心着点儿京里的大家闺秀，有合适的告诉我，总要劝着他早日成婚才是正理儿，不能为了要打仗总这么拖着。”姐姐笑道：“正是为了这个要跟你说，刚见你，一高兴就忘了，二哥有了心上人。”
“是么？”我微微吃惊，忙问：“是谁啊？”“就是殷浩将军之女殷若真。”她笑道：“听说此女颇有男儿之气，豪爽率真，骑马射箭，比几个亲哥哥都强呢。针织女红一概不学，闺中却放置着兵器兵书，与兄弟论起兵法来，殷浩称其子无出其右呢。”我笑：“亦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了，跟二哥倒也投性。”她道：“正为如此，二十岁尚待字闺中，世人多不敢娶她。前次她女扮男装，跟家中兄长出猎，遇见二哥，你知道二哥是个粗心的，没看出她是个女人，相谈之下颇为投契，后来得知，便回去央及母亲提亲，母亲因嫂子刚生子，忙得很，没空顾及此事。另外，因你在宫中，且与二哥情好，也说要问过你方便于行事，这次便叫我来问一声的。”我道：“只要二哥看中便行，问我做什么？既二人投缘，早点把婚事办了吧。”她道：“二哥说先订亲，等明年西征后再成婚，怕战场上刀剑无眼，有个闪失什么的，误了人家青春。”我笑道：“这话也有理，不知那位姑娘怎么想。我的意思，先成婚，若有个一男半女的倒是更好呢。”她笑：“娘是赞同二哥的，说总得替人家想想，谁都象你，肯为夫君殉葬的？所以要先探探对方的意思才能最终定。殷将军与苏君猷将军关系不错，要不，你先打听一下？”我笑：“既说这位姑娘豪爽，只怕她自己已跟二哥说了呢。”想了想道：“也别绕那么大圈子了，改明儿我寻个借口召她进宫亲自问问，她若中意二哥呢，自是不会介意。若不中意，纵提了亲也没意思的。”“好是好，”她道：“就不知提到娘娘，她会否被迫勉强。”我道：“无妨的，我知道怎么做，断不会叫她为难。”她点点头：“这样家里就放心了。”走了一会儿，她道：“找个地方坐坐吧，走的倒有点热了。”于是寻了一处凉亭坐下来，宫女上了茶，继续聊家常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