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问：“皇上有跟你提起过朝廷的事儿吗？”我道：“闲时也说说，不过后宫不宜干政，我白听听，也没往心里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她道：“科场武弊案牵出一大批官员来，现正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呢。”我道：“这他倒提过，只我没想到闹腾得这么大——什么时候的事儿？”她道：“就这两天，无忌现在刑部，是旁观的，回来跟我说，龙颜震怒呢。”我道：“他派刘全儿来说这几日忙，抽不开身子，叫我自己保重着。因此不知此事，原来是为这个忙。”她点点头，道：“皇上那性子，是眼里不掺沙子的，大哥在吏部，也不知会不会受牵累。”我道：“那倒不会，皇上召他来问过举子们的事儿，看样子是相信大哥的，大哥刚调入吏部不久，又谨慎，不会沾这些是非。”她道：“得空你也问问，不牵涉是最好。就怕有人急了，到处攀咬。皇上一怒之下，未必会想到那么多。”我笑笑，道：“永璘不是那样的人，大事儿上，他气归气，还是有章法的。就三老之乱，邹良义之祸，也不过拿住了主事儿的杀了，其他人赦的赦，流的流，有用的还是最后召来放在了朝廷之上，永璘的想法是：只要有一二可用之才，对朝廷忠心，他自会起用的。”
姐姐伸手拉拉我耳垂，笑道：“你倒是知他，只是一涉及浏阳王，他怎么就不聪不明了呢？”我笑道：“他心底还是明白的，不然怎会封我为后？只是一时转不过劲儿来，男人再大方，这上头也还是小气的。”她道：“难怪他一口一个‘朕的稚奴’，如今都叫习惯了，常脱口而出呢。上次几个年青臣子一处吃酒对诗，他不妨头说了出来，臣子们都暗笑呢。”我微微皱眉，他便是这点不好，高兴时说话也没个忌讳。
她道：“如今谁都知道，皇上也惧内呢。”我道：“这传闻不好，皇上是万民之主，皇后再大也大不过皇上，永璘又是一副钢心铁骨，若被他听到，不免又生是非。”她笑道：“不相干，他自己也不介意，那是上次吃酒，他们议到长乐坊新来了一个胡姬，色艺双绝，又通汉语汉俗，几个青年臣子便窜缀皇上去看，你猜皇上怎么说？”我笑：“他好音律，自是不会拒绝。”姐姐笑道：“他偏偏拒绝了，说皇后凤体违和，要回宫照料娘娘。你知道皇上性子的，有时也平易得可以，一个年青大臣喝多了，嘴上少了把关的，说皇上有季常之疾，皇上居然没生气，还笑笑说他们不懂，说‘朕的稚奴举世无双’，便这么回宫了。这才有了传言，他既耳目多，自不会不知。未加阻止，当是白不放在心上呢。”多半也是喝高了，才在臣下面前胡言乱语。如今朝上的大臣多是当年他自己挑的，本就是君臣对眼才选取了上来，闲暇时喝喝酒，议议事儿也在情理之中。永璘虽精明，但终是出身帝王之家，性子有时也挺粗疏的，兼之天生豪爽，爱与这些文臣武将交往，有些论私交也是很好的。太皇太后每常劝他不要那么刚毅，以免臣下惧怕，听不到良言，看来他也是听进去了的。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一个声音莺莺呖呖地道。我抬起头，只见如花着一件月白衫子正在盈盈下拜。我嗯了一声，问：“皇上最近可好？”她回：“皇上政务繁忙，已有多日未召臣妾侍奉了。臣妾前日着人送去给娘娘的龙须羹，娘娘进的可还适意？”我道：“不错，略浓了些，难为你还想着。”她道：“臣妾是从娘娘宫里出来的，侍奉娘娘是本份。本来想着去看望娘娘的，跟皇上请旨，皇上说娘娘喜静养，吩咐下来不必打扰。所以臣妾每日只在宫中祈祷娘娘早日康复。”我点点头，道：“皇上说的不错，你是了解我的，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只要侍候好了皇上，就是孝敬本后了。你先回宫吧，皇上这几日忙完了朝中的事，自会去看你的。好好约束宫人，勿令生事。”“是，”她应着道：“臣妾告退。”冲姐姐微微一笑，带人走了。
姐姐问：“是你的宫女？看着倒象是大家里出来的，温厚知礼。”我道：“我一入宫她便跟着了。与如玉两个人，本来我想将她们放出去配人的。但一来主仆情已深，二来放出的宫人也多有人不敢娶的，或是嫁得不好的，怕误了她们终身，便向皇上请旨纳为内宠，皇上同意了，如今看来，侍奉的也还周到的。”姐姐道：“他为着成全你贤名，自会纳之。还记得上次在三哥宅子里见到的金玉奴么？”我道：“那女子我不喜欢，妖媚狐形的，一见便知不是个安份人。”
姐姐看看四周没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上次纯贵人引皇上去的便是她那里。”我冷冷道：“太皇太后最恨这种事了，因此不待见纯贵人，如今皇上绝足不去翠云轩，我倒要瞧瞧，她还玩得出什么花样儿！”姐姐道：“你也别生这个闲气，皇上的心还是在你身上的，不过一时贪玩儿，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一时半时新鲜劲儿过后也就丢开了。”我道：“我倒不是为了她，只是这种烟花女子，本来就身处肮脏之地，如再不洁身自好些，便是真正入了下流去了。太皇太后正怀疑皇上的病是打那儿来的呢。若是被她老人家知道，乱棒打死都算是轻的了。”永璘也是，我叫他纳入御乐坊，他矫情着不肯，却跑出去偷吃，看来是敷衍着我了。哼，跟我也玩这一套！
我道：“倒是那个歌女青灵，容貌上虽差了一点，也算是中上之姿，三哥说她卖艺不卖身，这样的人还是有把持的。若不是因为她抛头露面过，我倒是想接她进宫来的。”姐姐笑道：“皇帝人俊风流，你不一味看紧点儿还纵着他，不怕有一天他真的变了心？”我道：“三哥说过，我有了儿子，便是有了依靠，这话我也跟永璘说过。只须我自己个儿持心以正，不怕他对我做什么。公道自在人心。他终究是皇帝，总还要顾忌着自己的身前身后名。”姐姐别有深意地笑笑，道：“你说的也是，不过老虎也总有打盹的时候，我还是劝你小心。皇帝招人爱，这是非儿就多了。”我道：“姐姐放心，我虽柔弱，可也不是那么好欺的。麻烦姐姐帮我将金玉奴赎出妓院，另外安置，我自有主意。”她笑道：“我出面不大好吧，崔姐姐与此事无关，要不让她去？”我道：“无妨的，姐姐只管去做好了，银子由我出，再将青灵一起赎出来，问她可有中意的人，若有，便给她些安家费用，让她自配，待在那种地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看了我一眼，笑道：“若她中意的人是皇上呢？”我笑笑道：“我自也会叫她满意便是。金玉奴留得住皇上，青灵便不能侍寝么？”她笑了起来，道：“鬼心眼儿真多，小心皇上知道，跟你撂脸子。”我笑道：“我成全他，他有什么可撂脸子的？等他慢慢儿玩够了再说。”姐姐深深地笑了，又聊了一会儿，姐姐辞了出宫。我自回殿。
叫人问清了永璘在承庆殿，我便将小厨房做的点心着人盛了，去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