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苏漫的房间门外,苏容的内心备受煎熬。屋子是暗的,没有灯光透出。苏容不知道苏漫是不是在里面。终于,他艰难地推开了那扇门,在黑暗中看到了苏漫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的身影。
“小漫,你……你好吗?”黑暗中的气氛沉寂得让苏容心慌,让他说话的声音都不能平静,“为什么,不点灯呢?”
他走到柜子边去找火折子,却听到苏漫没有语气的声音响起:“不要点灯。我不想看见你,不想看见你此刻脸上的表情,是虚伪的同情,还是满意的微笑。”
苏容整个人一僵,心顿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小漫,我……”
“你在门口长吁短叹了半天,好不容易进来了,想看到什么呢?是我的可怜凄惨,还是我身上的伤是不是足以泄你失去儿子的恨……”
“你闭嘴!”苏容忍不住痛心地喊了起来,他不是过来听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的。“你一定要这样在黑暗中跟我说话是不是?我们已经不能面对彼此了是不是?”
“你还想面对我吗?你不是早就想摆脱我了吗?”
“如果是因为,今晚你挨打时我不在场,我……我有我的无奈,”苏容无力地叹着气:“云菲那么虚弱的躺在床上,一直抓着我的手。我是她丈夫,不能无动于衷,不能在她遭受这样的重创后,连一点温存都不给她。”
“那你现在来干什么?她不虚弱,不需要温存了吗?既然选择了做一个好丈夫,就专心一点。你一直都活得那么优秀,丈夫这个角色,也一定能扮演得很好。所以,这一次你做得很好。我宁愿你从此残忍到底,也不要再让你的心软造成我的扭曲,让我的扭曲造成你的负担。”苏漫的语气如夜一般平静而寂寞。黑暗中可以不被他看到她簌簌掉下的眼泪。
“你在说什么?什么扭曲,什么负担?”苏容的声音疲惫无奈:“我承认,有的时候我确实感到沉重,感到累。我无法化解你和父亲的矛盾,和家里的矛盾。每次当你们有冲突时,我又要站出来保护你,又要尽量掩藏自己的感情不被他们察觉。所以这一次,我甚至有了逃避的心理。一边是我的妻子和一个失去了的孩子,一边是……是你……一个在家里并不受欢迎的妹妹。如果我的偏向太明显,任何人都会看出问题。我……我真的……不要怨我好吗,小漫?”
“不要再说了,一个字都不要再说,”苏漫苍凉一笑:“你累,我也累了。又累又痛,早就该结束这种生活了……”
两人都静默了。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只听到沉重的呼吸。
“我知道你痛,你一定全身都痛。看不到你伤得怎么样,如果你坚决不愿意点灯,我也不能在这里多留。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找个丫头来照顾你。岚儿,她可能没有办法过来看你,这阵子娘把她看得很紧。桌上放了一瓶紫金丸,对治疗内外都很有效,你一定要吃。”说完这些,苏容又深深凝视一眼坐在床上的影子,静静地离开了。
苏容回到房间,发现云菲躺在床上,正醒着等他。
“你去看她了?”她轻声地问。
“是。她又挨了爹的打,我......应该去看看她。”苏容疲惫地说。
“为什么应该?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也差点砸死了我!”云菲无法不激动起来,尽管她真的没有激动的力气。
“她不是故意的......”
“她是,”云菲的语气斩钉截铁,“她讨厌我,也讨厌我肚子里的孩子。至于为什么讨厌,你清楚原因的。女人一旦嫉妒心发作,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苏容一震,直直地盯着她:“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我不清楚......”
云菲笑他的惊慌:“你不用害怕。你不清楚,我也可以装糊涂。你是我丈夫,所有对你不好的事,我都不会希望它发生。但是,希望你也能管住自己的行为,还有自己的心。”
“我的行为怎么了?我只是去关心自己的妹妹,一个受了委屈的女孩,是越矩了还是犯罪了?”苏容不相信云菲已经知道了那个内情,还是反抗地说道。
“请你面对自己的心告诉我,她对你而言,只是妹妹吗?”
云菲直视的目光让苏容痛苦。他垂下眼脸,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会知道......”
云菲没有回答,把脸侧向床的另一边,眼泪滴在了枕头上。为什么会知道?并不难知道啊,不就是因为心里爱着一个人吗,所以眼睛就变得特别明亮。
“为什么,失去了孩子你都不难过,她受了几下应得的教训就让你心痛成这样?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你,你还是要为了她挣开我?她到底用什么迷惑了你,姿色,还是身体?”
“没有!我们从来没有!”苏容立即激动地喊了起来:“请不要用任何肮脏龌龊的心思去想我跟她的感情!”
“那么,你认为你们的感情是纯洁高尚的?”云菲不顾身体的痛和虚,一下子坐了起来。
苏容无意与她在这个话题上争辩。他从不认为在他和苏漫的那段情里存在着一丝龌龊和不洁,尽管不能公诸于人,但爱情就是爱情,纯粹的不会因任何形势而变质。
他平静地过去扶云菲躺下,为她拉上被子,语气是一贯的柔和:“身体不好,最好不要有情绪激动。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你争执什么,你需要休息。孩子没有了,也不必要过度伤心。只要你把身体养好,我们以后还会有。早点睡吧,我就睡在侧厅,有事叫我。”
又是这样的温柔,云菲无法抗拒。所有的幽怨和委屈都可以被那一个眼神和一句话消融。
那一晚的后半夜,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苏容在那雨声中失了眠,愁肠百转到天亮。整个晚上,他的脑海中除了苏漫,还是苏漫。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会,却又很快被一声闷雷惊醒。他下床推开窗户,对着窗外下雨的暗空发起了呆。
他不知道,此刻苏漫正带着负伤的身躯和灵魂,静静地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