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朗气清。李昭阳去教徒弟，御乾在房间里补觉休息。翟少棠带潇潇去游湖，霍唐翟過江坦又在开小会。霍清云也难得呆在自己的碧柳堂没有乱走。
紫藤小竺里，只有霍清婵领着一众丫头叽叽喳喳。
霍清婵小脸通红，皱着眉头叱责丫头们，说没两句，嘴角又情不自禁的咧开个大大的微笑。
一个丫头笑道：“小姐就别害羞了。现在全泽州都知道了！江家二公子夜闯霍府被擒，那全都是为了一睹美人颜！”
霍清婵白了她一眼：“不许嚼舌头！一点大户人家的样子都没有！”
小丫头吐吐舌头，不服气：“那小姐，我就不告诉你那位公子长什么样子了！”
霍清婵伸手在她头上一个爆力：“反了你了！”脖子一扬，鼻孔朝天，冷哼道：“我才不稀罕知道！”
见众丫头没有主动告诉她的意思，只得扭捏的认输，一双大眼睛圆圆地：“好嘛好嘛，我不说你们了。告诉我，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小丫头神神秘秘的凑近她：“我也是好不容易打听到的，听说挺俊的，就像……就像……”小丫头搜肠刮肚的寻找形容词，最后信誓旦旦的说：“比大少爷长的还好看！”
霍清婵又一个爆力：“跟他比？”
另一个小丫头嘟囔：“大少爷长的不错啊，常听外面的客人夸咱们少爷秀气。”
霍清婵急忙堵上她的嘴：“哥哥最不喜欢别人说他秀气！”
众丫头想起大少爷唇红齿白的样子，的确缺了那么些阳刚之气。
小丫头急忙改口：“那和……李少侠差不多！”
霍清婵失望：“那多没气度，站在那就跟没这个人似的。”
小丫头无不惋惜的唉声叹气，那么英俊的一个人，武功又好，偏是个木头呆子，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小丫头又想了想：“不是的，人家可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怎么说呢……”兴奋地，“风流倜傥！”
霍清婵听到这四个字，双颊微红，心里有一些甜蜜。她本来不是很看得起这个江流云，不过自从骂他庶出被清云责备之后，她很是愧疚，连带着对他印象也好了起来。再加上他先来求亲，又来偷看。虽然行为不检，却也让她心里非常自豪。小女孩的心里，慢慢的有些偏向他。
小丫头又道：“小姐，听说他被关在芳兰院，那里荒废很久了。”
霍清婵闻言一愣：“怎么会？”芳兰院就是变相的监牢一样，爹爹怎么会把他仍在那？江二的人前些天来，不还是上宾吗？怎么就夜闯霍府，爹爹的态度就变了这么多！
忙问：“他自己，怎么行？”
小丫头说：“听说被关起来了，有人伺候他。”
霍清婵只觉得身上冷风搜搜：“他不会挨打吧？要不我去求爹爹，放了他吧。”
丫头担心道：“老爷会听小姐的吗？”
霍清婵撅嘴：“怎么不会？爹爹最疼我了。这次也是爹爹生气他举动鲁莽，若是……我求情，爹爹说不定就不生气了。”
丫头们深感如此。霍清婵心里颤抖一下，刚才心里想的，却是若是自己答应嫁给他，岂不是一段佳话？
紫藤飘香，小鸟在头顶上唧唧喳喳的飞来飞去。几人分花扶柳，出现在院子里。
几个丫头立刻屏生静气，规规矩矩的站好。霍清婵回头，心虚的叫了声：“娘亲。”
二夫人淡淡叹气，望着乖女儿不知该哭该笑。天真的霍唐将他的一双儿女都教成了傻子。
霍清婵凑过去撒娇：“娘亲，你都听到了？”
母女俩站在一起，犹如娇花并蒂，颜色一般无二。此刻二夫人板着一张脸，心里恨着女儿不争气，又害怕要是清婵哭着喊着嫁江流云，可又怎么办？
霍清婵果然摇着她的胳膊：“娘亲，爹爹最宠您了，您帮清婵求个情嘛！”
二夫人在她的撒娇耍泼攻势下服输，道：“我让你爹把他放了，可是你们不许再见面。”
霍清婵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不过自己本来也没见过他，也就答应了。
二夫人离开紫藤小竺，想着清婵的事情，人就信步走到芳兰院。叉道口几个丫头路过，停下来见礼。抬头，瞥见丫头们身后不远处，一个丫头有些眼熟，年纪在丫头中算大的了，腰肩笔直，亭亭玉立，气度不俗。招呼过来，看到脸，才认出来：“这不是大夫人身边的花容嘛，你不常出竹林，我都险些认不出来。”
花容施着礼，道：“奴婢给大公子送松饼来，刚要回去。”
二夫人点点头：“你去吧，过会我就去给大夫人请安。”
花容退下，二夫人侧头望望芳兰院，心里叹气一声，吩咐：“去请老爷。”
人走到芳兰院正门，门口两个守卫马上立正见礼。二夫人虽然童颜娇媚，然行事素有威仪，府里无不心服。
守卫恭敬道：“夫人，有何吩咐？”
二夫人问道：“这里面的就是江流云？”
守卫答是，二夫人又问：“老爷怎么说的？”
守卫道：“老爷只说给些教训，不过受了些皮肉苦。之后就关着，没别的吩咐了。”
二夫人冷哼：“老爷就是心软，这等登图浪子还不送究官府？”
守卫笑道：“官府动刑哪有咱们专业，一裤子的血，还不会伤筋动骨呢。”
二夫人听到裤子，神色鄙夷羞涩的别过头去。身旁的丫头叱责道：“呸个没教养的，夫人面前污言乱语，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
守卫连忙跪下：“夫人恕罪！”
二夫人扶起他：“我不怪你，你也无心。只是这芳兰院好歹也是挨着我和大少爷的居所，还是不要污了地方的好。”
守卫急忙道：“不会的夫人，老爷知道您爱干净，一早吩咐过不许污了您的眼。如今那些污物早被扔到环场去了。”
二夫人笑笑：“那便好。我最怕这些，也不知老爷为何非要把人弄来芳兰院，我夜里都怕听到惨叫声呢。”
守卫道：“奴才也不知老爷为何，不过从夫人进府前，这芳兰院就如此了。”神神秘秘的凑近，“听说，还和大管家那一支有关系呢。”
二夫人饶有兴趣的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守卫却不好意思的摇头：“这个，奴才也不知道了。不过夫人放心，那小子关在地牢，什么叫声也不会打扰到夫人的！”
二夫人深吸口气，这，这芳兰院还有地牢？
不安的回到雪石居，窗外紧临的池塘里不时传来几声恼人的蛙叫。芳兰院与雪石居仅一池之隔，每每想到那里的地牢里有人撕心裂肺的叫，就恶心到反胃。
外头一声报，霍唐大踏步走进来，神色紧张的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小雪，你没事吧？听下人说你急着叫我回来！”
二夫人此刻脸色苍白，仍旧坐立不安。霍唐见了，急忙让下人去请大夫来。二夫人抓住他的手，娇羞地：“老爷我没事，我是吓……的。”
小丫头们都退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霍唐急忙问：“怎么了，夫人？”
二夫人道：“刚才经过芳兰院，好像隐约听到惨叫声似的。吓的妾赶快回来了，可是到了房中，也不安心。老爷，把那个人非弄进内院来干嘛，把他关到外面去嘛！”
霍唐有些为难，搂着妻子：“这个……要不，你先搬去清婵那住几天？”
二夫人见他为难，虽然困惑，也没多问。低头想了想：“好吧。”
欲言又止。霍唐宠溺的刮下她粉嫩的鼻子：“还有什么？”
二夫人叹气道：“还不是清婵。她……”
霍唐疑惑：“她怎么？”
二夫人小心翼翼的看看他的脸色，才道：“清婵这孩子好像有些喜欢这个江流云了呢，还想让我帮她求情，放了江流云。”
霍唐皱眉：“大人的事，她就不要管了。何况嫁给谁，也不是喜欢不喜决定的。”
二夫人噗嗤一笑，眸若秋水：“不是吗？那老爷是如何娶回的我？”
人到中年的霍唐也忍不住脸红了：“能娶到你，我一直都觉得像场梦。”
二夫人沉默一会，问道：“我们在一起，将近二十年。如果，用这二十年换你后半生，你是否愿意？”
霍唐正色道：“愿意。就算让我立刻死去，我也不悔了。”
夫人轻点他的额头，娇嗔：“胡说！”
帐内轻语呢喃，窗外春色如许。夏季的
晌午总让人昏昏欲睡。
霍唐掀开帐子，微微回头，笑道：“小雪，还是这么调皮。”
帐子中美人轻叹：“怎么，嫌弃我老了？”
霍唐连忙解释：“哪里！”身子探进帐子里，手指划过美人柔滑的手臂，纤纤玉指抚上他的臂膀，吐气如兰：“哪里？”
霍唐神思悠远：“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我只想到四个字，伊人如玉。我不停的想，如果你身边的人是我……”
“别再说了，我们不是说好，从前不再提。”
霍唐忙认错：“对不起，小雪……啊，对了，你不是说过最喜欢长白山的天池嘛，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陪你去好不好？”
怀中人身子一颤：“如果，不能去呢？如果到我们离开人世的那一天都不能去呢？”
霍唐大笑：“那我就在那里等你，我不轮回！”
镜子中一张娇艳的脸。秋水媚，伊人红妆。
女子盘好发髻，只插上根简单的银簪，垂着丝丝流苏。
丫头过来，小心翼翼道：“夫人，白天就换了发饰，恐不妥吧？”人一眼就知道把老爷叫回来干什么了。
二夫人笑着摇摇头：“无妨。”又吩咐道，“老爷睡了，告诉前面，无事就别烦老爷了。”
说罢，带着丫头往大夫人那来请安。大夫人喜欢竹下乘凉。天气有些阴沉，大夫人正要回到屋子里去。
二夫人扶起大夫人，身后花容带着丫鬟们整理摇椅和花架。大夫人轻瞄她一眼，看流苏遮住她旖旎流转的眼眸。
大夫人轻道：“都是这么大的人了，也要注意一些。”
二夫人掩唇轻笑：“是。”
起风了，花容拿来两件鍛子面的披风，上绣七色飞凤，用的烟灰暗紫色系，色泽繁而不杂，缎面丝滑，华贵非常。给二位夫人披上，二夫人轻抚着，啧啧赞叹：“蜀绣南锦，也只有您有如此手笔。”
大夫人轻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吧。这些年，我身体不好，家里家外和几个孩子，都拖累你了。”
二夫人忙道：“哪里的话，能替夫人分忧，是小雪的福气。”
大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笑道：“劳碌这些年，你还是这么年轻，一双手都保养的这么好。也难怪老爷喜欢，天下女子见了你。谁会不嫉妒呢。”
二夫人脸上一红：“夫人说笑了。”
二人搀扶着往屋走，二人说说笑笑。锦缎披风下，两位母亲其乐融融。一个亲切温婉，一个娇媚含春。
屋子里早生了些暖炉，虽说是六月天，可是大夫人身子弱，竹林又清净的添了冷清，阴天时，屋子里升起一盆炭火。
大夫人躺在舒适的软椅上，二夫人乖巧的坐在下首捶腿。大夫人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悠长的声音道：“这人间夫妻啊，便是这般聚散两依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