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才回到锦月轩宫门口,风也大了,吹起她浅绿色的裙摆,层层叠叠、飘飘扬扬,错眼一看还以为是要飞起的仙女。
风里带着凉意,凉意里又略夹着雨丝,毕桃看见她回了来,连忙拿来披风盖过她的身,忽觉一股暖意,夹着身子回了屋里,正好一阵春雨淅淅沥沥而下,庆幸没有淋到身子,不然真怕会得了风寒,明天出不了门。
坐下身子,喝了一口暖茶道:“今年真够冷的,都要二月了,还是下着雨夹雪,恐怕那些刚露花苞的花儿要冻着了。”
昙花边准备晚膳边笑道:“小姐莫心疼那些花草,这冻坏了还会长出新的来,不怕没花看。”福叆凝听着微微一笑,昙花虽答得直白,却也简单中藏着万物的真理。
隐隐听得宫门外有人敲着门,小斌子瞧了去,顷刻,回了来告知门外有个挽清宫的宫女,来锦月轩捡被风吹来的红纱笼灯。
昙花走进一说:“挽清宫不就是刚贬级的王长随吗?她的灯笼怎么就吹到锦月轩来了?”
她沉思一想,问道:“捡到了吗?”
“启禀小主,找是找到了,却已坏。”小斌子回道:“宫女还在门外,哭着脸,我赶也赶不走。”
她默默不语,遥看了一会儿窗外雨打嫩叶的情景后,才叫小斌子将这名宫女接了进来。挽清宫的宫女落了一身湿,低垂脸蛋,很是可怜,便命取了暖炉放置身旁烤着身子,宫女受了恩惠,又先前得了委屈,便将实情告了出来,福叆凝听得,心里浅浅一笑——
这红纱笼灯坏了不要紧,关键是王长随失了隆恩只好将气出在这只灯笼和宫女身上,且红纱笼灯是奉诏侍寝嫔妃的象征,看着别人宫门口的灯笼欢喜拿下,便可想而知王长随气着脸将灯笼取下,又狠命的将灯笼摔在地上,正好一阵风吹来,吹到她宫里头。
她淡淡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宫女,道:“将我宫里的灯笼拿去交差,起身吧。”宫女便感激的行礼跟着毕桃出了门,雨倒是小了些,只是夜风更冷了。
这宫里不单单只有王长随一人如此吧,每个夜晚,都藏着多少个女人的期待?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便是宫中女子的鲜明写照。
她忽觉脑中酸涨难言,也没了吃晚膳的胃口,对昙花道:“天天下雨,房内好生潮湿,使得人不爽心,去换了罗梦香来。”
昙花略微迟疑一下,“小姐,这月份例的香还没拿来,都拖了好几日了,要不奴婢遣人去问问。”
心里明白,必定尚功局的人欺她无宠又克扣份例了。“新年依始,尚功局的人忙不过来,一时忘了是正常的,罢了,随便什么香点上个。”
此时,毕桃过了来,手里捧着一束水仙,这锦月轩何来的水仙?毕桃看出了她的疑惑,便道:“大概是以前的静美人将鳞茎埋在土里,春分一到便长了出来。”插于花瓶中,又道:“奴婢先前还以为是什么大葱大蒜的叶呢,没想到,我刚去扫个院子,看到长叶里一阵飘香,竟开了花,主子,这水仙香可是甜人。”她闻了闻,确实陶醉,便让昙花不要点香了,邀着众人去了后院赏水仙去。
果然在一墙角,顶着灯笼下,碧绿草木间摇摆着几株水仙,话说水仙都长于水中,这泥土里的水仙倒别有一番风味。她笑道:“这水仙花冠色青白,花萼黄色,中间有金色的冠,形如盏状,花味清香,名叫‘玉台金盏’。”
小斌子立即接口道:“小主,果真博学多才,奴才长了学识,以后在别的奴才面前有墨可以讲了。”
她笑着对他指指手,引得昙花和毕桃都笑了,昙花道:“小斌子的嘴越发溜了,这逗小姐笑的本事可要教教我。”
小斌子仰头看着她道:“这昙姐姐若还要教的话,那咱就是那牙都没长齐全的了,怎么也不敢在姐姐面前说嘴啊。”
几人都笑了,在笑声中采摘了几束水仙,便进了屋。
回了屋,并没有睡意,今日不知怎的,心思老是恍惚恍惚的。綺窗愁对夜空,月光欲到在窗纸上,微微摇曳着,宛如是某人颀长的身影。思绪飘渺间,烛火的一摆一摇成了醉人的微笑,染在绫罗帐上使得眼前缭乱不定,一层光一层影。心思陡地一转忆及白日的事,那一颗心竟绕出缠绵。夜风呜呜,吹拂着窗前的树,唦唦响起,惊醒了走远的思绪。渐渐定下心来,只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面燥耳热,随手翻了一页书,却是《长相思》:
相思长相思,相思无限极。
相思苦相思,相思损容色。
容色真可惜,相思不可彻。
日日长相思,相思肠断绝。
肠断绝,泪还续,闲人莫作相思曲。
心中开始凌乱,也羞得宛如被人知晓了心事,急忙将书合起。满身满心的恼起自己来,他们身份有别,哪里来的“相思”?又哪里来的“肠断绝”?金锁重门何来的相思曲?“啪”得一下将书扔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