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她本想再去腊梅圆,但忽想,柳色半春天,定是梅花残腊月,园里应该没了花,只有叶,那便没什么好看的。
些许犹豫后,心间一笑,这样的春分时刻,确要晒掉点霉气,便出了门随便走走,反正锦月轩四周都很偏僻,应该碰不到什么人。
绿杨染水浓如画,天气欲晴风自和。二月杏花犹未放,一春分外觉寒多。确实,不知道是花粉刺了鼻,还是初春里微带着寒,她打了个喷嚏。
本以为这条小径,没有人,却不知隔开一树梨花后有一个小亭子,亭内的人问道:“是谁在那里?”
福叆凝微微一福身,道:“妾身锦月轩云婕妤,惊扰尊驾。”
对方爽朗一笑,福叆凝抬眼从梨花树的间隔里偷偷一瞧,这张面孔,不就是襄宪王吗……不对……或者根本不是?但不管是不是确实是上次在腊梅园碰到的男子,她不免惊叫道:“王爷!”
襄宪王从亭子里走出,绕步而来,微笑着看她道:“你用打喷嚏,给我打暗号吗?”
她觉得恼羞,便脱口道:“王爷是在等人给你暗号吗?”
他满含笑意,走近她,她退后一步,他又逼近二步,这实在是太近了,只有伸手的距离。她觉得太近,便看到肩膀旁的一梨树枝条。折了过来挡在他们之间,低垂眼眸道:“这梨花开的真早。”
却不知枝条上蹒跚的爬着一只蜘蛛,她最怕这小东西,当眼珠里映出一团黑点时,吓得连忙放了被她弯曲的枝条,由于放的太急,枝条反弹在鼻尖上,很是吃痛,也怕蜘蛛会飞到身上,纵然知道这种草蜘蛛不会飞,但也心惊的脚底一滑,春雨后的路面也实在滑,青苔东一簇西一撮,这一摔下去必定满脸青苔。
落地却不甚痛,也没感觉脸部湿漉,但她还是不敢睁眼,只觉得额上一凉一热,还有淡淡幽幽的清香扑鼻,比起花香的浓郁,此香很是撩人。
静静无声,有落花掉在发间的轻软,缓缓睁眼,随着视线的打开先是看到一双乌黑的眼眸,明澈的如皎月,而后他的嘴角荡出一抹笑。她没有转开头,因为从那双眼瞳里,她赫然看到她自己的脸孔。
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接近,也第一次从别人的眼里看到自己。她移不开视线,只看着别人眼中的自己。
也许太久了,眼睛不自觉的眨了一下,微微一动中,瞥见襄宪王那张俊美的面容,双目含着笑意的凝视着她,这时才恍然她落在了他的怀里,心里一紧,忙挣脱开,窘迫的恨不得时光倒退,绝不来这里。
为了掩饰窘意,她声如细蚊,“拜见王爷。”
他弯眉一笑,“你不折过枝来,我……还真不能英雄救美。”
她深垂臻首,轻语道:“妾身失仪,只是王爷一步步逼近,我怕有人瞧见坏了王爷的声誉。”
他嘹亮道:“是本王爷的错了?”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她只好盈盈抬头,但视线是放在别处,看着那一朵花苞迎着春风摇摆着。
“本是随便一走,却不知与婕妤同来此处,也很是想念婕妤的笛声,今天我也带了只笛,妄想着能吹出像婕妤一样的笛声来,”取出一对雌雄玉笛,通体翠绿,雄的笛管稍粗,上面刻有“腾龙”,雌的笛管略细,发音明亮,上刻“彩风”。这种龙凤对玉笛,果真让人眼前一亮。
她接过一只凤玉笛,问:“不知王爷想奏哪一曲?”
“婕妤随便来一曲,挑你喜欢的。”
心里想了想,本想来个逢春的曲子,但瞧见枝头的云雀欢快的跳跃并吟唱着,便兴起跟随着云雀的叫声即兴吹奏起来。
笛声的悠扬与云雀的俏皮演奏的惟妙惟肖,他也轻拿起笛子,与她相呼应着,雌雄玉笛合并,吹奏的音律仿佛置身在美丽的梦境,让人陶醉;仿佛霎时间百花开遍心间,让人兴奋;又仿佛让整个世界都在聆听,让人沉迷。
一阵春风吹来,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一曲终了,都沉默不语。
半晌,他乐在其中,嘴角含笑,道:“云雀是最普通的鸟,你很喜欢云雀吗?”
她抬头望向树梢的雀儿道:“云雀是鸟中的歌神,是鸣禽中少数能在飞翔中歌唱的鸟类之一,那种稍稍浮翔,又疾飞而上,直入云霄的姿态,美不胜收。”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宫中女子都喜欢华丽之鸟,唯独你能将其貌不扬的雀描绘的犹如凤般光彩,这……需要多少的闲情雅致?可想而知云婕妤的品性也并不低啊。”
她微一沉吟,“妾身没说喜欢云雀,只是崇尚它的自由。”
“哦?”他的眼帘一抬,兴趣盎然道:“说来听听。”
“云雀大多被众诗人在黑夜中呼唤黎明的形象,一种期盼,一种等待,如果一个人总在期盼中等待,那么这一生又有何精彩可言?”
他双眉挑起,先愣了下,后笑道:“真……从未听过这样的见解,真是新鲜别致。”
含笑道:“妾身胡言乱语,让王爷见笑了。刚王爷与之一起合奏,让妾身真是开了眼界。”
他抚掌大笑:“今日我……才受教了。我又叫人新制作了一只笛,明日午后拿来请婕妤试试,与你再一同鉴赏鉴赏,希云婕妤一定要来。”
他的笑如此勾人,使得你的记忆深处某个地方被激起了千成浪,竟让她无法拒绝。她心里虽然怔着,但嘴上却快意的道:“恭敬不如从命。”
是该离开的时候,刚转身走了两三步,便回头道:“妾身有一事要告于王爷。”
“你说。”
“一个相求,”她迟疑一下,道:“怎么说我也是宫嫔,与之私下相见已属不妥,纵然兴趣相投,也望王爷勿告知他人,以免坏了各自清誉。”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又有谁能坏得了呢?”
她微微一摇头,道:“王爷性情不拘小节,但宫中难免一些多事人,虽妾身与王爷光明磊落,但捕风捉影是宫中常事,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事。”
他似乎轻轻哼了一声,随后,又爽朗一笑极其乐意的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