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听了,吓了一跳,慌忙带了人前去。
尤婆子怎么在半道上就遇见张嬷嬷?纯属事出有因,所谓无巧不成书,今日李氏刚好就带了张嬷嬷出门,回府刚下了马车没多久,便听见后园里的动静,恨得她大骂,家宅不宁都是这起娼妇闹的!便使唤张嬷嬷去瞧,张嬷嬷路上便点齐了“兵马”。
到了后园倒也便宜,只顺着哭声,没片刻便找到了绿玉,只见她钗横鬓乱的萎在地上,见了人也不住,仍旧大哭不止,张嬷嬷见是绿玉,便排开众人上前去将她搀起,又将众人遣散了,柔声安慰了半晌,绿玉过了劲儿,总算不敢再哭。
张嬷嬷问起因由,她哪里敢道出实情,便就照那人教的,说是三奶奶差遣她去取花样子,她在园子里疑心撞了鬼,吓破了胆,张嬷嬷心知有异,可见她实在可怜,便也不逼迫,又亲自陪她回去,却正在槐院碰见守着后门的另一个婆子,她沉思半晌,叹了口气自去复命。
见了李氏只说是绿玉胆子小唬着了,并没甚么大事,李氏道:“怪道牡丹说她奇奇怪怪的,原是个搅家精,胆子小就不要黑灯瞎火的瞎转就完了,闹的我现在还心里慌慌的,给人听着了,还以为咱们家怎么了。”
张嬷嬷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些,像是三奶奶使唤她去取什么花样子,这才到后园去的。”
李氏道:“是了,牡丹早几天就跟我说要给我绣一个新抹额,这孩子还真是急性子。”
张嬷嬷见李氏只能听见爱听的,便只笑笑不再言语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绿玉唬的魂飞魄散也要先见自家奶奶,先告了罪,谁知夏氏一反常态,热切的很,不仅说不要紧,还说真是可怜见儿的,晚上要婆子给她叫叫魂儿。
绿玉心中已有所查,不过忍辱而已,到这晚夜间,她独自在小床上安寝,忽觉身上似有千斤重,心知这是鬼压床,只和当快些醒来就好,使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将睁了眼。
心里唯觉空落落的,摸黑起身给自己倒一杯冷茶,喝下去却呛个正着,捂着帕子咳一阵,到底呕出一大口来,心中畅快不少,仍旧回去欲睡,思前想后,连半滴眼泪都欠奉。
及至第二日醒来才见到帕子上一大口血,早凝住了,变成紫褐色。心里凉了一大半,虽不懂什么医术,可总没有无缘无故就吐血的,要是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剩下的日子她想好好活,不如逃走吧……
因前一日的差办的不好,绿玉又去夏氏处告诉了要再去,夏氏却说已另派了别人了,让她只管歇着,养好身子要紧。
到此,若是昨日还只是怀疑,那么今日几乎可以断定了。
绿玉心中离府的心思更胜,那念头便如跗骨之蛆一般纠缠着她,她一打定主意便开始收拾细软,不想却见最值钱的一只金镶玉镯子不见了踪影,因是大奶奶送的,府里的大丫头,像乐兰乐竹他们都有,余下就只有她一人得了,是她最贵重的首饰,她片刻都不离身的,昨日到今晨都浑浑噩噩,是以现在才发现,便是离了府,也只当是一个念想,丢了的话却万万心中不甘。
忽然之间想到,当是昨日挣扎之间掉了,当下心急如焚,这事府里人都知晓,若是被那贼人捡去,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没法子,只能故地重走一回,她鬼鬼祟祟的又去了一遍后园,却没什么发现,倒是见一个做工的匠人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唬得她慌里慌张又往回走。
那匠人见吓到了她,倒也不再盯着看了,诸位猜的不差,这匠人正是昨日仗义出手的好汉,因有贵重的木材不及收起来,是以他走的晚了,正巧撞破了绿玉的祸事,人和人的因缘可能都是上天注定好的。
这匠人来历也神秘,李老板忽然就带回来,名字也是不知道的,都唤他一声曹木匠。
他一手一流的雕刻功夫,从小孤苦伶仃,后机缘巧合结识了漕帮的师父,一边教他些功夫,一边教他家传的木艺手艺,老师父并无子嗣,一心待他如亲子,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漕帮内讧被人暗算去了性命,他外出回返时早已回天乏术,报了仇后,便远远的躲着漕帮眼线来到京城,因为不想师父的惊人技艺后继无人,便继续做起了木匠活,这时也才明白师父不推他入漕帮的苦心。
剪断截说,曹木匠心知那姑娘定是为了怀中的镯子回来的,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却没法还她。
见她走的远了,特意向旁人问道:“这个小媳妇长的真是俊,你可知道她是哪个?”
旁人大笑道:“我如何能得知?你小子癞蛤蟆要吃天鹅肉,当心东家打死你。”
府中安排给送吃食的人,正是尤婆子的男人,跟她一样是个热心肠儿,听说起绿玉来,还未言声便叹一口长气。
众人洗耳恭听之际,他却把嘴又牢牢合上了,众人笑骂,“你这老头儿,这不是勾人难受么!”“快说,快说!”
尤大叹道:“那是我们府里三爷的屋里人儿,哪是你们能放在嘴里浑说的,快别理论。”
众人素喜他为人,见他却正经起来,只得罢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曹木匠见他神情,便心知必定有暗情,待当日散了工以后,便着意拉了尤大出去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问起绿玉的事儿来,尤大磕磕巴巴道:“你小子的小心思,别当老头子我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曹木匠赔笑道:“既你说了也是白说,何不就说给我听听,我好奇的紧,你老人家就大发慈心解救我这一回罢。”
尤大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我老头儿告诉了你,你也未必就出去胡说八说的,就给你说说吧。
你可知这府里三奶奶的来头?这府里三奶奶夏氏是济南府人士,她爹本是一个小小商贾,被媒人说给三爷那是她几辈子的福气,刚嫁来时,倒守本分,也看不出别的来,谁知不出两个月就给她的陪嫁丫头,也就是绿玉开了脸让做了三爷的房里人,太太便不住的夸她贤惠。”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