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书正说道,尤大忽然卖起关子停了口。
尤大见曹木匠像个傻子一般呆看着他,只等他说下去,气道:“你这个二愣子,你就不奇怪吗?”
曹木匠问道:“哪里奇怪?”
尤大道:“也是,你小子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哪能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这女人啊,醋劲都大着呢,哪个愿意跟别人分男人的,就是我那糟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也跟我干过多少仗!就为了我多看了谁一眼多和谁说了一句话了。
就说三奶奶此举实在是怪的很,头一个没有人逼迫她,二一个她和三爷正在燕尔新婚之际,总之,我老婆子也是没摸到什么头脑。这绿玉温温柔柔性子好,对谁都笑眯眯的,从不跟人红脸,可又过了一段日子,就总见她受些小伤,问她就说是自己碰坏的。
再后来越来越严重,常常几日不见她的人影,哪有人总是磕坏碰坏的?后来三奶奶院子里的婆子对我老婆子说,那都是三奶奶打的她,府里有谁不知道的,就只有太太一人了。”
曹木匠蹙眉问道:“那夏氏为何要打她?”
“我想可能是三奶奶后来又后悔了,便时常要打她出气。
可怜她是个好孩子,原还帮过我老婆子个天大的忙,有次一个叫乐菊的丫头使唤我老婆子替她取太太的一盅燕窝,她粗手笨脚的打烂了,那可是太太最喜欢的景德镇出的瓷器,我们都赔命也不够赔的,还是她说见是只野猫扑打了,张嬷嬷又帮着圆了几句好话,这还罚了半年的月俸呢,否则谁知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太太如今脾气愈发大起来了,老爷又不耐烦管这些琐事……”尤大絮叨着,头渐渐搁在桌子上睡着了。
曹木匠见他不胜酒力,便扶了他送回去,心中自有计较。这是后话,此处不表。
话分两头,夏氏久居内宅,她又不爱烧香拜佛的,是以出门都少,哪里寻得**无赖,因守着后门的夏婆子是她陪嫁的家人,夏氏便使唤她去寻。
这夏婆子也只是一个无知蠢妇,那里来的胆气魄力,便又寻到自己在京中常来往的道婆冯姓的,将此事如此这般一讲,又许了好处,这冯道婆乃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听得有利可图,便一心帮忙去了,又哪里管祸害的是谁。
此二人叽叽咕咕,定下廿一晚行事,因后园中常走粗汉,冯道婆便使那无赖装成上工的匠人混进其中,在沿着西北角门的道旁等着绿玉,冯道婆担心事出有变,便也让夏婆子将她接近了园中。
至晚,夏氏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使唤绿玉前去寻那胡诌出来的花样子,而守在后园门口的夏婆子也说话引绿玉走西北门,谁知尤婆子多嘴,绿玉便当真没走那道。
还是冯道婆一路跟着她,后去唤那无赖的。到绿玉被救下后,冯道婆唯恐声张起来自己脱不了干系,趁着曹木匠回返之时,便忙忙将那无赖揉醒,二人从西北门逃出府去了。
那无赖本就是冯道婆在路上寻的流乞,原不知详情的,不过一个老婆子叫跟着她去个地方,能让他开开荤,便欢天喜地去了,哪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倒叫人在头上开了一个口子,逃出去后便十分恼怒,叫冯道婆一小块碎银打发的远远的。
临走还在嘀咕,可惜一个好镯子,又丢没了。
冯道婆拉住他又细问此事,才知他褪了绿玉的镯子,可是醒来再找已是没了。
夏婆子不知这个中情由,当晚听了绿玉号啕声,自以为得计,便向夏氏言说得了手,夏氏自见了绿玉的狼狈样子,也十分信以为真,通共三十两白银,这就到了夏婆子手里,夏婆子自家扣下十两,又将下剩的同冯道婆分赃。
冯道婆未能成事,原要舍着脸赔不是,哪知夏婆子却送银子来了,就将实情道出来。
“妹子,这事儿没成,银子哪来的?”
夏婆子听罢一惊,问道:“没成?怎么没成?”
冯道婆道:“本来好好儿的,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事了。”
夏婆子苦着脸道:“这话怎么说的,你说一定能成,我给三奶奶打了保票了,这下子银子没有,还要吃挂落。”
冯道婆道:“咱们说没成就没成,咱们说成了就是成了,她如何能得知呢?”
夏婆子道:“她定要害绿玉姑娘,以后翻出来绿玉姑娘不认,我可不倒了霉了?”
冯道婆回嘴道:“你是假傻还是真傻?你说那姑娘本就不是黄花了,从何处查起?真有那一天,你就这么说,‘她被人强了,她当然不认’不就结了。”
夏婆子一琢磨,喜道:“正是了,老姐姐,跟着你不吃亏!看,这大白银子,我累死累活上一个月的值,也才五百钱。”
冯道婆却眼珠一转,笑道:“这算什么?待我弄些大的来,咱们姊妹花花!听你说来,这三奶奶是个敛财的高手,那她的私房岂不是厚着呢?”
“那可不,李府这百十人,一大半人的吃食都在她管着,拔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
冯道婆道:“附耳过来。”
夏婆子乖乖近前去,冯道婆将计谋道出来,听的她面上变颜变色。
半晌方道:“不行!我不敢!”
冯道婆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就没听说过‘富贵险中求’!说的就是那白银哗啦啦都不是白来的,担点惊受点怕能算什么?比穷还怕人?”
夏婆子想了半晌,道:“干了!”
冯道婆方笑道:“这就对了,你全不用怕,到时候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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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玉没寻到镯子,急的每日乱晃,三奶奶却有了自己的烦事,没时间来整治她。
夏氏防备她防备的厉害,吃食衣饰从不经她的手,原她每日里也不过侍弄侍弄花草,可现下早已入了冬,哪里有花草让她侍弄,每日里不过闲呆着,这一吓再加上一愁,她就病倒了,跟她要好的悄悄来瞧她,看她脸上眍着,手足枯瘦,苍白的吓人,有今日没明日的,背了她也都偷偷掉泪。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