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台该睡觉了。”梁山伯边解衣服边说道。
“我再看会儿书,你们先睡吧。”祝九妹专注在书本上,眼都没抬下,以致于等书被抽走,才发现梁山伯已经到了她身旁。
“知识故然重要,这身体更重要,你看的够久的了,该休息了。”梁山伯把书合上放到了书架上。
“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觉,快把蜡烛给熄了!”已经躺下的马文才口气不佳的嚷道。
“那就,就睡吧。”祝九妹笑的牵强。
“银心。”四九叫道。
“就来。”银心慌张的原地踏步。该怎么办,昨晚有阿福,她睡在了地上。今晚无论如何都该睡在床上,四九的身旁,但她不想啊,该怎么办。
“银心你在干嘛呢。”久不见银心进来,四九出来看看,正好看到银心像个无头苍蝇似得乱转着。
“呀!你出来干嘛,不是说就来嘛。”突然看到四九,吓了她一跳。
“柱统嫌蜡烛太亮,他睡不着,正要吹蜡烛呢。你快进来吧,等下屋里就要漆黑一片了。”四九好心的提醒道。
银心正犹豫着,就听柱统喊道:“还不进来!拖拖拉拉的,你以为你是要进洞房啊!”
不行,再迟疑下去会被人怀疑。看了眼呆呆的四九,银心也下定了决心。等他们睡着了再想办法!
睡不着。祝九妹一直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她很想睡,也想过不管两侧人,睡着了就好,却怎么的也睡不着。按常理她该睡的很沉的,毕竟她已经一晚未眠了。但情况却恰恰相反,她现在神经敏感的不行,一有个磨合声,她就会如临大敌般神经紧绷。这样草木皆兵下,让她如何能睡的着!
突然身旁一阵声响,祝九妹紧张的屏息。
一阵衣料摩挲声,又安静了会儿,门被打开。随着门被关上,祝九妹坐了起来。
梁山伯这么晚了还出去干嘛?出于好奇,也不想和马文才独处,祝九妹套上衣服跟了出去。
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祝九妹越来越疑惑了。梁山伯去听溪亭干嘛?还是晚上的,不会也是思亲之情难抑,出来缓解下了情绪吧?
梁山伯来到亭中,点上灯笼后,坐了下来,拿出针线开始缝补起来。这让只能看到他背影的祝九妹浮想联翩。
只见梁山伯头低得低低的,双肩细微的抖动着。他不会正在哭吧?真的是想家了?还是被人欺负了,觉得心里委屈?
梁山伯面上总是笑呵呵的,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吧,学院里除了她愿意跟他说话,其他人都用冷漠的眼神看他。这种被人孤立的感觉,她最了解。可怜的梁山伯,他是多么的无辜,不过是庶族,就被人这样对待。因此他才会难过的在这独自哭泣,才想起家的吧。
望着他那孤单的身影,她的胸口像压了东西般难受。
“梁山伯。”终究还是不能袖手旁观,祝九妹从暗处走了出来。
听到有人叫他,梁山伯转过身,这让祝九妹看清了他怀里的衣服,还有他手上的针。。。原来他只是在补衣服啊。
“英台你怎么会在这?”看到祝九妹,梁山伯略略惊讶了下后,歉意道:“我还是吵醒你了。”
“你在这干嘛?”不问也知道他在干嘛,她想知道他为什么大半夜的跑来这缝衣服,而且这件衣服怎么越看越眼熟?
祝九妹拿起他正在缝的那件衣服,细看下,才想起这件衣服是他白天穿的。
“你昨晚就没睡好,我怕烛光打扰你的休息,就来这缝补了。没想到还是打扰到你了。”梁山伯歉意一笑道:“再几针就补好了,你去休息吧。”
“这是你在劈柴那会儿摔倒而扯破的吗?”当时没留意他的衣服,如果真是那时扯破的,那就是她的责任了。
“不清楚,等发现时,那里已经有个破洞了。”梁山伯说。
摸着粗糙的缝痕,祝九妹说:“我来帮你缝。”
不等他阻止,祝九妹已经坐下拆起他刚缝好的地方,不给他半点开口拒绝的机会。
梁山伯无奈一笑,跟着坐下。
眨眼间她就拆掉了他缝了半天的线,开始缝起来,一进一出,无不显示着她针法的老练。
“英台你的针线功夫哪学的?这针使的如同女子般灵活,让我真是望尘莫及啊。”梁山伯笑问道。
见梁山伯一直盯着她的手看,祝九妹暗笑。这人看似呆,有时还蛮聪明的。
“我的手像女人吗?”祝九妹面不改色的问道。
“手如柔荑,柔若无骨。确实很像。”梁山伯看着她的手,评价道。
“好你个梁山伯,我好心好意帮你补衣服,你竟然说我像女人!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祝九妹站起,居高临下的怒视着梁山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手很漂亮,很。。。”祝九妹突然翻脸,梁山伯慌张的想解释,脑袋却一下子空白了,找不出半个词来。
“理亏词穷,你就是这个意思!”祝九妹没半点退让,还更生气了。正想甩衣走人时,梁山伯拉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见你耳珠有锥穿孔,觉得奇怪,才出言试探。是我的不对,求你不要生气。”梁山伯泪眼汪汪的请求道。他在书院里,只有她替他说话,他不想连她都不理他。
祝九妹摸摸耳垂,原来是这个让他起疑心的啊,他观察的蛮仔细的嘛。
“梁山伯,你不觉得我很眼熟吗?”祝九妹笑盈盈的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改观,但只要不生气了就好。梁山伯松了口气,后听她这么一说,再看她时,顿时他也觉得,她很眼熟,以前好像在哪见过。
“去年会稽观音庙会,你是不是救了扮观音的女子?”祝九妹问。
刹那,一个纱衣飘飞的女子浮现在脑里,而那女子的样貌。。。梁山伯惊讶的看向祝九妹。
见他这般,是想起来了啊。
祝九妹又坐下,拿起针继续缝补起来,不急不慢道:“我家有个九妹,和我长的一模一样。小时候顽皮,为了捉弄大人,我常做女装与九妹站在一起,让别人猜身份。但每次都被认出,让我很泄气,后来才知是耳洞泄的密,我也就打了耳洞。去年会稽悟明大师来请我家九妹来扮观音,我娘认为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又不好拒绝大师的邀请,因此让我去了。”
“至于针线,我和九妹是双胞胎,从小就是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我娘让她学绣功,我也一并学了。”真的祝英台确实有耳洞,而那是被她逼着打的,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为了更好的装扮她,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在外面玩耍。在她被娘逼着学绣花的时候,英台怕她无聊,也是陪着她一起绣着,而且绣出来的比她还好。
“原来如此。”解了惑,梁山伯慎重的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多想了,还请你不要怪罪。”
“是我的问题,你会怀疑也不奇怪。”祝九妹抖抖衣服道:“好了。”
“这么快?”梁山伯接过衣服看了下,赞道:“你补的比我娘还好。”
紧密的线痕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你这衣服有很多补丁,为什么还穿?”虽然补丁不明显,多加留意下还是能看出大大小小的补丁,数不胜数,他家真的有那么穷吗?
梁山伯坐下来,看着衣服笑的温柔,道:“这是我爹的衣服,我娘把它改成我能穿的后,我就一直穿着它。这样就感觉我爹和我娘一直在身边一样。”
“你爹娘?”祝九妹小心的问道。
“我娘还在。”说起他娘,他的表情更温柔了,“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我娘为了抚养我长大成人,又织布,又下地的,每天起早贪黑忙碌着。等我到了上学的年纪,她更辛苦了,不仅要维持家里的开销,还要存钱,为我置办束修。这次来尼山书院,我娘就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那些钱是我娘卖了一年多的鸡蛋才存下的啊。”说到这,梁山伯已经红了眼。
“所以为了不辜负我娘的期望,不管其他人怎么为难我,我都会坚持下来,我发誓不会让我娘失望。”擦掉眼泪,梁山伯意志决绝的说道。
这让她想起了她的娘,她娘虽然严厉,仔细想来其实都是为了她好。这天下,又有哪个母亲不是为了子女,愿赴汤蹈火的呢?
“把衣服给我。”祝九妹说。
“干嘛?”
“不要问,过几天就给你。”祝九妹从他手中抢过衣服搂在了怀里。
祝九妹态度决绝,他也就不再过问,望着天上的月亮,梁山伯问道:“你家怎样的?”
“我家啊。我家人很多,众多的叔叔婶婶不算,就是爹娘,八个哥哥,五个嫂子,一个姐姐,姐姐就是九妹,我排行第十。”
“人真多。”梁山伯微微吃惊道。
“嗯,因为我排行最小,因此他们都对我很宠溺,不管我要什么,他们都会尽量满足我。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娘就会跑出来阻止,说会把我惯坏,我爹面上同意我娘说的,事后还是瞒着我娘,偷偷给我想要的。”望着月亮,祝九妹的心也沉淀下来,想起她的爹娘,脸上露出满满的幸福态。
“其实我爹底下做什么,我娘都知道,她只是没说而已。我娘她扮黑脸,其实是想让我知道世上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世上的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达到的,多些阻碍,让我懂得珍惜得来不易的。”
祝九妹轻轻的诉说着她的生活,她的家人,以缓解她对他们的思念之情。梁山伯偶尔发表下自己的看法,更多的只是静静的听着。
长夜漫漫,祝九妹的思念在溪水的流淌声中,流向了远方,而他们两人的心也在此时走的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