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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数天的修习，沈离感觉自己将神识化弦想得太过简单了。
如他所料，神识相当于对感知的强化，思感的延伸。就像闭上眼睛，利用感知，可以知道前面有一颗树。但强化后的神识，却能察觉到那颗树的大小、形状，甚至细化到枝叶。
这种可以眼观八方，原本需要开罘境才能达到的神通，让沈离如痴如狂。
同时，他还发觉书写师父所授的九笔两字古文，头脑很容易疲倦，且会引发头脑中如针字般的疼痛感。但若能在那种感觉中坚持下来，神识会得到极大的增加。坚持得越久，收获越大。
这是一种极为自虐的修行方法，但对迫切渴望提升实力的沈离来说，却是当下最好的修行方法。
神识的增强，也令他对圣人的教诲有着更深层次的理解，浩然之气也有了提升。
三者看似无关，但却相辅相成，这也是沈离始料未及的。
在那莫愁湖边的“家”中，沈离满头大汗，挥舞着一只笔，不停地在地上书写着，时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的身后放着一只木盆。如今，木盆中已满是呕吐之物。
此时，他已书写了近三个时辰，若是往常，一个时辰之后便觉头晕目眩。这几天，他已由一个半时辰，两个时辰，突破到三个时辰。
水姬静静站立于远处，蹙着眉头注视着沈离：“够了。”
“还……能……坚持！”沈离口齿不清，但仍坚定地摇头。
水姬轻轻叹息：“这又是何苦呢！”
“麻烦……你……继续弹琴……听到你的琴声，我有精神……”沈离连画两笔，回身撑着木盆一阵干呕，吐出几口黄水，接着又于地上勾划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沈离终于将笔放下，身体摇摇欲坠，就势跌落一旁，闭目调息，运转水姬所授之法。
水姬长袖一摆，一串清澈的湖水自湖中飞起，似有灵性围绕着沈离旋转一圈，轻轻洒落于不远之处，沈离似乎毫无所觉。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沈离缓缓睁开双睛，一股无形的气势自体内发出，形成一阵强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山魂兄，对不起了。”沈离轻笑一声，手指一阵虚划，结成一个法诀，却是那山诀之中的“止盲润”，一道道清凉的气息自大地涌入他的体内，让他精神一震。
水姬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才轻吁一口气，道：“进境很快。”
沈离微微一笑，又皱眉道：“可是仍不能神识化弦。”
水姬一脸认真：“确实已经很快了。”说完，又补充一句：“比我快。”
“神识化弦，不在于神识的强大，而在于细微的操控，我仍得练习。水姬，你一直陪着我会感觉很无聊的。”沈离走出茅屋，来到水姬旁边坐下。
水姬张了张嘴，略为犹豫：“我……不放心……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有分寸的。”沈离缓缓闭上双目，不再言语，但他身前的湖水，却无风起波澜，那些波澜并非无序，而是缓慢地组成一个个文字。旧的文字化去，新的文字形成，周而复始，隐隐组成一篇文章。
这是沈离想出来锻炼神识微控的方法，那便是运用神识，在湖面之上形成文字。水本是天下最为柔顺之物，很难掌控，不需要神识过于强大，需要的操控能力。按沈离设想，若是能于湖面之上形成一篇完整的道德文章，那便是初步小成了。
近一个月来的日以继夜，如今那湖面之上的文章，已可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你已经成功了。”水姬望着那随着水波一起一伏的文字，面色虽然平静，但内心却十分欣喜，也为沈离的进境之快而惊讶。近月来，她一直在旁边陪着沈离，清楚地知道他所受的痛苦与折磨。如果不是他有着那可借山气疗伤的功法，如果不是自己应看不过去而阻止多次，只怕他已把自己炼成了一个白痴。
沈离脸色平静地望着湖面，忽然吟道：“这山川的变迁，承载了多少哀愁？这潋滟的波光，淹没了多少过往？”这是他听水姬所弹《九音》时所听到的问题，却不知他因何会突然提出来。
水姬神色一怔，望着湖面沉思。
沈离侧过头，目光落在水姬脸上：“圣人见长河之水，因而问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如今，我也有一疑问，人之年华流逝不止，总有归期，但归往何处？这湖水恒古至今，见证多少悲欢离合的过往，它知不知人生归于何处？”
“我师父精通术数，卜理。他说天下间，少有他算不出之事物。但我的归处，他说算不出，因而让我留于此地。我原本不知其意，但自从见得你与山魂，我便知他之所以算不出，当与你们有关。山魂，至今仍不能见他一面。而你，水姬，越与你相处，我越发不安……你，不管你是水魂也好，灵体也罢，尽管我对你们一无所知。但你已经住进了我心里，我有些放不下了。”
水姬的目光自湖面移开，看着沈离，目光中一片柔和：“你在害怕！”
“是的，我在害怕。我感觉到，这山外，已渐渐布成一张网，而这张网正向这边靠拢。而我，却无能为力。”沈离突然抓住水姬的手，急声道：“你得跟我走，还有山魂，我们必须走出这个牢笼。”
“你想带我走？”这一次，水姬任凭沈离将她的手抓住，没有挣脱，柔声道：“现在不行，但我希望你记住你的话。到那一天，我会要求你，带我走。”
“那一天？哪一天？为何不是现在？”沈离凝视着水姬：“你们到底有什么在瞒着我？”
水姬摇摇头，第一次主动偎依着沈离，行走在莫愁湖边，阵阵微风袭击，撩起她的几缕发丝，拂在沈离脸上，隐隐地他闻到阵阵清香。沈离感觉到眼前的水姬是如此的真实，她并不是灵体，是一个可以触摸的人。
沈离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很温馨。他贪婪地呼吸着水姬身上传来的阵阵清香，一时不再语言，不舍得打破这让人留恋的时光。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一轮圆月自天际升起，将莫愁湖染成一片银白。
“沈离，你可知人生天地之间，是与天地一体的，人有生死病生，就犹如这天地有春、夏、秋、冬之交替，不存在有悲伤。你此时的心很静，我感觉到，让我很欢喜。”
“你错了，我的心很不静。你所说的，我懂，可我还远远没有达到那境界。天地有春夏秋冬，但它们是交替往复。春去了春会再来，花谢了花会再开。人死了，却不会有再生，即便是真有困果轮回，前生今世，但他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每一世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
水姬笑了笑，低声道：“根在于此，又怎能走？但你放心，有一天，我会叫你带我走的。我教你弹琴……先教你谈《九音》，那可是你说的仙曲。而且，山魂会送你一份大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