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很舒爽,小学童们早早围在院里,等着看两个小猎手的惩罚完成情况,二胖的嘴笑得快裂到耳根,小沫的脸愁苦得如一根好苦好苦的瓜。
先生仙风道骨般抹去胡子上沾的稀饭汁水,坐在早被小沫二胖搬出来的大藤椅上,威严地扫视了自己的一群学生后,缓缓把目光投到院子中间的小沫和二胖身上,咳嗽一声问道:“谁先来?”
“我、我我我!”二胖开心地大叫,心里那个得意劲啊:小沫啊小沫,你也有读书读不过我的时候!
“那就你先来”,先生手一伸,“书拿来!”
二胖欢天喜地地从腰带上扯出一本书,快步跑上前递给先生,一边悄悄瞄先生的脸色,心道如果先生发现书没有字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嘿嘿嘿。
舒斥天慢慢把书打开第一页,然后第二页,然后第三页……一直到最后一页,面无表情地对猛瞄自己的二胖道:“开始吧。”
开始?呃,怎么开始?是让自己背还是让自己表演?怎么先生没啥表情?二胖楞了,他傻呆呆地问:“先生,这本书一个字都没有,我可怎么背?”
先生也傻呆呆地回答他:“没字也背得出来啊,你不是嚷得所有的小学童们都知道,照了书上面的姿势比划一次就过关吗,那你就比划比划吧!”
二胖一听这话,不就和自己当初选书想到的结果很吻合的嘛,而且这一个月自己早就把各篇动作记得滚瓜烂熟,当场表演的次数都数不清楚了,简直就是容易得不得了嘛。
于是,二胖把腰带紧了紧,学了一个村长出门常对大家做的动作:抱拳四处一看,然后虎虎生威地站到院子中间,自己声音嘹亮地大声道:“开始。”然后拉开架势,把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套“拳法”噼里啪啦一气呵成表演了个风车斗转,其间楞没闪半点神,最后一个收势后,又学村长抱拳四处望望,小圆脸倒也有几分威风,引得小朋友们一阵欢呼捧场,看得小沫牙痒痒地。
舒斥天心情很好,没想到这个对识字畏惧如虎的小胖孩竟然机缘巧合地找到这本书,找到后竟然又感兴趣地学上面的拳法,还记得八九不离十,看来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是练武的料。自己给两个小孩舒骨洗髓,按道理记性应该很好,但是二胖仍然读不了书。看来真理就是:不管自己拥有多好的基础,在不感兴趣的道路上行走是不会成功的。在自己看来,虽然只是一本普通的高等级基本拳法,但是却得出一个结论:小胖孩学武天分极高,而且是天生的,不是自己给他舒骨洗髓造就的,自己只是让他天分拥有更好的基础。
二胖看先生眼含笑意,挺了小圆肚皮来到先生面前,鞠个躬,问先生:“先生,我可过关?不挨揍了?”
舒斥天慢条斯理把书打开翻到第三页,指着其中一个姿势道:“你且把这个姿势比出来我看看。”
二胖瞄了下书,照图画的姿势比了个定姿。
舒斥天站起来围着二胖转两圈,突然指着书上小人的两只脚道:“我怎么觉得这两只脚的宽度是两个肩的宽度?”小朋友们闻言忙去看二胖的两只脚与肩,方方连忙提醒二胖:“二胖哥你错了,你的两脚宽度和自己肩膀一样宽哦。”
二胖连忙把两脚距离拉宽,还狠狠地对方方撇了下嘴。只见先生又翻到第五页指着其中的一个姿势道:“来这个。”二胖忙仔细瞄了又比划出一个定姿。
却见先生指着画对围在旁边的小朋友们道:“你们看,这个小人抬高的手是朝左的,但是脑袋却是向右的。”
小朋友们都道是啊是啊,圆圆小朋友连忙提醒二胖:“二胖哥,你的脑袋和抬高的手是一个方向哟。”
二胖连忙把头转向另一边,心里大呼上当,自己本来就比对的,但是因为想看先生的表情才转过来的。
先生又往下翻,翻呀翻、翻呀翻,又问呀问、问呀问,二胖满头大汗最后终于比划完。先生合了书很无奈地问小朋友们:“你们觉得二胖比划的和书上完全一样吗?”
小朋友们同情地看看二胖,又想想那只已经失踪了的花斑鹿,异口同声地说:“不一样。”
先生宣布:二胖“背书”不过关。
二胖呆若木鸡,怎么也想不明白一本没字的书自己折腾了一个月也没背过关。
小沫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一半多的书瞅都没瞅过,在旁边笑得直打跌,嘴角边都笑得滴出了口水,直到先生第二次提醒他,方方圆圆悄悄扯了下他的袖子才回过神,顿时自信心满满地走了出来,心道,要完蛋一起完蛋,二胖那么牛的书都完蛋,更别说自己了,何况自己还不一定完蛋,嘿嘿。
先生吩咐方方圆圆到里面的书堆里面随便抽三本来,方方圆圆得令忙跑进里屋选书。
小沫暗笑,自己早把没看过的集中藏在最下面了,两小屁孩最多拿表面上的几本就跑出来,他们有力气?有时间?或是有那想法翻到最下面吗?那是不会的。
果然片刻,方方圆圆就抱了三本书出来交与先生。
舒斥天拿起第一本,封面上写着:金雀岭沙漠风土异域志,随手翻到第二十页,提醒了小沫一句话,让小沫背诵。小沫摇头晃脑一字不漏地背:“禁地生旱莲,有异禽猛兽守护成长。花开十里飘香……。”不认识的字就用竹棍写在地上,又接着背。
先生摸了胡须微微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没打断小沫的背诵。直到小沫口干舌燥把一本全部背完,才缓缓点头道:“这本过关。”
小沫嘘一口气,心想,刚才先生在发呆哦,如果都背那么长,自己不是很惨。想到这,他赶快提醒先生:“先生,下本可不可以不那么长,你可以分段考我的。”
先生微楞一下,不由笑起来:“当然可以,方方,再拿本我。”
第二本《破钺山百年大战实录》,小沫轻轻松松将抽问段落背得完完整整。
第三本《破钺山百年大战实录》,咦,怎么两本一样的?哦,原来是上下册,小沫仍旧背得顺顺利利。最后一个字落下,长长出一口气,悄悄看看在旁边表情哀怨的二胖,不由得幸灾乐祸地同情起兄弟来。
正想向先生告退,却听先生道:“方方,再去取本来,还差一本。”
小沫吓一跳,连忙申辩:“先生,你刚才不是只叫取三本吗?”
舒斥天心里暗笑,却表情严肃地道:“其中两本是上、下册,自然是一本,因为内容太多合于一本不便阅读,出书的就分一为二。你难道没有看见书名一样的吗?”
小沫半晌说不出话,只觉得先生说的也有道理,想不出反驳的话,却只见方方道:“先生先生,我去趟茅厕再找书吧。”先生不由唾一口道:“懒牛懒马屎尿多,快去快回!”
方方速度倒也迅速,飞快地跑进茅厕又跑出来,欢天喜地举着一本书跑向先生大叫:“先生先生,我在茅厕里的木栏上捡到一本书呀。”
舒斥天笑起来:“让你找书你要上茅厕,结果茅厕也有书,那就将就你在茅厕上捡来的书让小沫背吧。”
从方方举了书跑出茅厕小沫就大惊,怎么自己就忘记那里还有一本书啊,自己背到半夜,终于没拉肚子了,昏头昏脑从茅厕出来爬上床。早上又急急忙忙把没看的书堆藏起来,把看过的书铺上面,自己怎么就忘记茅厕还有一本呢?而且是本只看了大半的书。天啊,谁来救救自己?
事实证明,谁也救不了小沫。于是,两个光荣的小猎手被舒先生的“无字书”和“很多书”消灭得彻彻底底,光荣的四瓣小屁股也被一根长长的柳条消灭得彻彻底底。
舒先生打完后总结:一个运气好上天的人也许会在最巅峰的时候没了运气,一个投机取巧的人也许会成功,但最终会败在自己的小聪明上。
小沫和二胖不想听,也不愿意听先生的总结,却又不得不听。两个人泪眼模糊地哽咽着,既不敢埋怨先生,也不想回家,估计小朋友们又把二人被打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二人又成村里的笑柄了吧!
遣散了围观的小朋友们,舒先生等二人渐渐收了哭声,语气不紧不慢地道:“随我进屋。”小沫和二胖连忙抹眼泪跟上,心里叨咕这个老妖怪不知道又要怎么收拾自己了。
来到小沫堆书的里屋,舒先生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示意二人也坐下,二人忙整齐坐在长条木凳上等先生发话。
舒先生看着两个满脸鼻子口水的小萝卜头,忍不住想笑,却一阵悲凉不可抑制地蔓延上心头,强忍住心里的悲凉,舒先生迅速平静下自己的情绪,道:“你二人可知道今天为什么失败?”
小沫低声道:“我忘记一本书在茅厕里了。”
舒先生微笑着道:“你就只有那本书没有看完吗?”
小沫一下脸红了,犹豫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指着地上的大堆书道:“先生,这书堆最下面最里面的,我都没看过,我实在记不住那么多书。我把记得的都铺表面了。先生,我错了,你责罚我吧!”说完,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舒先生问二胖:“你可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失败?”
二胖被小沫悲伤的情绪感染,也低了头红着眼睛道:“我没把书上的姿势比正确。”
舒先生道:“你以为自己找到一本最最容易的书,却不知道是本最最困难的书。想要学武功,基础最重要,你却只是图快,图稀里哗啦一阵风样的比划完让别人喝彩,根本未曾好好体会每个姿势的重点。”说到这里,感觉对小胖孩来说比较深奥,忙打住了话。
谁知,小沫抬起头,好奇地问:“先生,姿势的重点是怎么?”
二胖也忙抹了眼泪道:“重点体会好就能学武功了吗?”
舒斥天顿时啼笑皆非,他沉思片刻,又权衡再三,忍住对两个孩子的喜爱,严肃缓慢地道:“你们真的想知道吗?如果真的想知道,就正式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们什么是武功,怎么练武功,甚至还可以教……请朋友教你们武功。”
小沫奇怪地道:“先生,你本来就是我们的先生啊,也就是师傅啰。”
二胖也奇怪地道:“先生,虽然你不承认我跟你学读书写字,但是我一直也和小沫一样叫你先生的呀?”
舒斥天鼻子里面“哼”一声道:“先生是先生,师傅是师傅,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你们二人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
小沫、二胖虽然觉得奇怪,觉得先生、师傅就是一个意思,但是此时要把面前这位衣服都没换的“先生”,变成模样都没变的“师傅”,才能知道什么是武功,对二人来说,简直就是容易得不得了的事。
二人连忙欢天喜地地要求“拜师”,那个“师傅”也半推半就收了他们当“徒弟”,并且马上解除了继续惩罚二人的决定,准许二人回家。二人大喜,原来当徒弟就可以网开一面!二胖问“师傅”,干嘛一月前不收“徒弟”?立刻就被师傅一脚踢出了屋,随即又抓回了屋,威胁二人,收徒弟的事不可以泄露半句,爹娘都不能说,否则让二人天天在村里丢尽脸、天天被柳条打、天天见不到爹娘云云,最重要的那句是:永远见不到那只蠢鹿。两个六岁小儿听到最后一句,立即拍胸保证,断然不会说出去半句,还说二人溜过大青石不也是瞒了爹娘的,难道拜个“师傅”有比越过大青石事情严重吗?让“师傅”对这点小事放心!
舒斥天听得自己收的两个徒弟,把拜自己为师的事与越过大青石相比,气不打一处来,而且听那口气好像还比不过样!天呐,这是啥世道!老天见了自己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哎,不去想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干脆反悔了吧,不收他们当徒弟了吧!反悔吧!反悔吧!哦,中午了,该午休了!两个蠢货,滚吧,回去见见爹娘吧!见完爹娘以后有得你们忙的了。哦,忘记拜师仪式了!算了算了,他们懂个屁,三个人都知道的事就自己一个人懂有意思吗?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