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李素清
有了通行证,从广州到澳门一路很顺利。到了澳门,我四处打探去香港的门路,那时候香港对大陆入境的人已经有了严格的限制,正规的途径过不去,但是我身无分文,必须到了香港找到长科的堂哥才能拿到路费,才能去巴西找长科。
偷渡香港,成了摆在我面前唯一的出路。
澳门,隔海东望即是香港。解放后,这里还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鱼龙混杂的地方,要找到蛇头一点不难。蛇头开出的价码是650块港币,余太太给的资助是够的,可蛇头又提出来,大人走的路不太适合小孩子走,小孩好隐藏,可随其它路径走,必须分开走。
完全陌生的环境,完全陌生的人,我要冒险没事儿,可要让永松跟我分开涉险,我怎么也下不了决定。反倒是永松出奇的勇敢和懂事,点头同意了。
我抱着永松哭,强被蛇头拉开了,永松就这样当着我的面,被人藏匿在板车中拖走了。
依照蛇头的指示,当天下午,我与十五个大人跟着带路人出发。因为怕被发现,一路走来,都是佝偻着身子。遇到树木不够丰茂的地方,要贴在地上爬。穿过了一片林子,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海滩边。我们到达时,夜幕已经低垂,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狼狈,头发凌乱,身上到处是被树枝刮伤的血痕。我很庆幸永松没有跟我一起走,这份苦孩子怎么能够受得了。
几近天黑的时,来了一艘装满蔬菜的小船。蛇头挪开一些菜,揭开舱板,让大家都爬进去。十六个人挤作一堆,伸不开手脚,因为害怕,一个也不敢出声。接着,就听得舱板上被重新堆上东西的声音。
堆货声停止后,四周仿佛被冻住了似的死气沉沉,大家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海浪使劲儿敲打着小船,渐渐地,船上就有人犯恶心了。
开船了,海上的浪头更大,小船颠簸得更厉害。没多久,第一个人吐了,这就像是连锁反应,一个吐了,全船无一幸免。舱内酸臭味冲天,很快,我已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整个人软趴趴的,只是被旁边同样瘫软的同伴挤着,没有倒下去,心里一直默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好容易挨到了次日凌晨。蛇头传话下来,船快靠岸了,大家要做好跳船准备。本来说是船会在浅滩靠岸,我们跳下去是可以走上岸的,可还没来得及靠近了,一阵狂风暴雨突至,小船根本抵挡不住风浪的打击,一个大浪过来,瞬间底朝天,全船的人都落入了大海。
我水性并不佳,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被人救起的。只是等我再次清醒过来时,得知我们一船十六个偷渡客,已经有八个葬身大海。而我是与一具同伴的尸体一起被捞起来的。
如此幸运地活着踏上了香港的土地,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欢愉。像木头人一般,由蛇头依着地址将我送到了妹妹的婆家。谢天谢地,永松已经提前安全到达了。看到永松的那一刻,我似乎重新找回了知觉,抱着他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