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时间是来自天堂的使者。它有着最为宽宏博大的胸怀,能将世间一切苦难与痛楚冲刷;能沉淀人的罪孽与冤债;能累积情谊还有爱。
姣娘的死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慢慢被众人遗忘。
随着时间的推移,彩霞身上多了些往日没有的霸气,处事也越来越跋扈。彩霞就快要成为第二个姣娘了。
她和那夜杀死姣娘的另几名宫女形成了一个新的派系,在苏麽麽的背后统管着这敬役房里的其它宫女。
其实,也就是持强凌弱,欺负着敬役房里面的其它宫,彩霞原来并不胆小。
是不是每个地方都会有这样一些霸王,才能平衡这派系当中的关系?!
成王败寇,勇者为先。
如果有一日,彩霞也突然不在了。是不是又会出现第二个彩霞?那我所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还好,在这里似乎已经形成了些不成文的规矩。
比如,她们不会欺负我。
比如,谁被欺负就会来找我。
比如,我可以置之不理,或是为她们其中的谁说上几句好话。
彩霞大多都会全了我的脸面,应了我所要求。
如此这般,我的日子虽清苦,但也算是平安渡日。
苏麽麽并不给我太多的活计,只是偶尔捡了轻便的给我去做。我余下的时间就都用来了练舞。
如烟的身子骨很柔软,我很是喜欢。
公主偶尔带了猫来找我,让我偶尔能得闲陪她去外面逗猫。有时也会领着我偷偷找个无人的地方,和我一起练舞。她已经学会简单的钢管舞动作,有时候我也会带着她练一练瑜伽。
她通常来找我的时候都会乔装成小宫女,并不会带侍女在身边。其实哪怕整个敬役院的人早都已经知道她是当朝的公主,她却让我叫她琉儿,命她们叫她琉璃主子。
在这样如水的日子里,琉儿的到来给我的生活添了些色彩。偶尔,我也会盼着她来。
伍焱凤也会在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不过她来的次数并不多。
她每次来都会带给我一个失望,告诉我暂时没有合适的时机带我离开,我需要再等等。
当然,她会将宫里头的事儿一一说给我听,诸如哪个妃子刚好小产,哪位妃子恰好被罚去思过,甚至某某妃子端了碗时令的养生汤送去给某某妃子,不晓得是不是想要两两连手。如此种种一一道来,以此证明她没有说谎。
每次她又会在临走前给我留下另一个新的希望,告诉我她一定会带我走。
我慢慢习惯了每次在失望的时候,又燃起一个新生的希望……如此循环不息。
离开这里的愿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磨灭,反而越来越强烈。甚至有时候我都会怀疑,伍焱凤并没有真心想要我离开敬役房。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直到建元五年,春。
建元五年五月二十是敬懿皇太后的五十寿辰。圣上在二月里就下了懿旨,要给太后备下大礼,热热闹闹的贺上三日,夙夜不眠。
朝堂之上,有部分官员极力赞成,并求万民寻索稀世珍宝献与太后赏玩。另有一部分则隐晦觉得如此太过奢靡颓唐,认为应该按历来太后寿辰宴请为样,普天同庆方可。
后、宫之中,众妃嫔已争相向母家求取稀有珍玩,以望在当日能蒙太后垂爱。
皇上如此孝顺,足可以证明他与太后的母子情深。众妃嫔当然希望借此机会入了太后的眼,往后自然好借着与太后亲近,多多接近皇上。
琉儿乃是太后嫡亲的女儿,自然更为上心,希望能送母后一份大礼,讨得母后开心。
就在皇上颁下懿旨的第当晚上,琉儿偷偷来找我,领我去看她搜罗来的各式珍奇。
其实当时我不明白公主有许多的人可以询问,可为何会大半夜跑来问我。直到许久之后才知道,她将我当成亲姐姐般的人物。当时我并不知晓,只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若是我早些知道……其实我就算是早些知道了,我想结果也并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公主只留了几位贴身些的丫鬟守夜,其余的已经打发了回去。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灯火通明。
琉儿携我的手走上大殿的石阶,欢快愉悦,笑意盈盈。
殿内的紫檀香炉里薰香缭绕,令大殿显得神秘而高贵。
“你快帮我看看,这些个东西哪个更好?我觉得样样都好,又觉得样样都不够好。”公主在雕凤的案几前站定,指着案上的物什说道。
她说的是母亲,而不是母后。母后是**的主人,是所有人的母后,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而母亲,只是生养自己的那个最亲的女人。
她说母亲的时候,眼里溢满浓浓深情。
她说每样都很好,确实是每样都很好。可是不管再好的物件儿都不能让她安心的认为觉得送与太后,太后就一定会心生喜欢。
案几上放着三色金线菊的彩釉搪瓷大花瓶,据说搪瓷是远在海外的四方国进贡先皇,后来被琉璃公主要了,仔细存放,自己都舍不得用。特意在太后生辰之前令人给绘了三色的金线菊。
大朵大朵的花儿开得无比灿烂,像沐浴着阳光的笑脸一般。
祖母绿的翡翠精心雕成的凤凰高贵不俗,底下是南海的珍珠镶出的祥云,托着凤凰在云端悠然翱翔。珠子倒是颗颗圆润,粒粒饱满,若细细比一比,大小竟不差分毫。
雕凤的钗子样子虽然华美,放在民间自然是无上的好东西,可这是哪儿?是天朝的皇宫,自然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这宫里头啊,什么样的名贵饰物没有呢。
案几最左放着一个汉白玉的玉枕,晶盈通透,夜白如脂,光滑玉润,手尖一触上便有一丝凉气由直指直蜿蜒至臂膀。
若是夏日里枕着,定然清凉舒爽之极。如此好的东西,如果太后还不稀罕,那就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再称得上是贵重了。最少,对于我来说,上等的汉白玉极是难得,定是珍品。
我把玩着玉枕,心里舍不得放下。正准备提议公主将此枕送与太后,眼角就瞄到了旁边暗影之下放着的一件天鹅绒的雪色华服上。
急急踱近两步,将其置于明亮灯火之下,心里不由得惊叹,世上还有如此洁净无暇的鹅绒。
白若新雪,无一丝杂色。服饰上用银丝绣着大朵绽开的莲,细密的针脚层层叠叠,繁复美艳又不失素雅,仿佛观音座下最圣洁的莲花。
“这圣洁的衣裳和着最慈悲的乐曲,舞一段最虔诚的佛语,定能佑太后荣享安康,一世万福。”
“身体安康,万福金安。果然是最好的。”公主若有所思,轻声随了句。不知是不是就算应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