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瑾愣愣地接下灯笼。
涵宇见状朝那小厮做了个胜利的鬼脸,“主子就是比奴才好讲道理!”
目送主仆二人走出去一段儿,涵宇兴奋地从涵瑾手上拿过灯笼,一灯杆子捅在涵瑾腰上,自作聪明道:“不用说,我跟你想的一样,这一位可比三殿下俊朗的多了!”
涵瑾知道这个弟弟一直不怎么待见郦城,便未搭理。涵宇自己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认真道:“不过,他和三殿下长的有点像。”
涵瑾失笑,心说,像是正常的,谁让他俩身体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未来怎样既然无从知晓,那就趁着命运还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变本加厉地享受吧!
因为想通了这个道理,从灯会回来后的涵瑾一扫前段时间萎靡不振的状态,每日除了跟着姑姑学习礼仪,剩下的时间全由自己安排,心情好时会学做一些女红,或者练字、弹琴,乏了就泡一杯茶,找个阳光充足的角落放空自己,这样的张弛有度,生活越发安逸起来。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冬去春来,再过三天,便是选秀的日子。
这期间,族里的亲戚陆续来府中探望,长辈们把她叫到跟前,教些在待人接物方面如何讨喜的技巧,涵瑾虽然早从赫连氏那里听过,却还是耐着心做出一副虔诚的样子聆听,长辈们对此自然满意,常常训完话便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感叹岁月荏苒,昔日襁褓里的孩子,转眼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涵瑾听了总是忍不住恶寒,毕竟满打满算,这个身体也不过才十四岁而已,并且“亭亭玉立”四个字,因为这段时间太注重享受生活了所以……咳咳,用在涵卿身上倒是比较合适。
涵卿六岁开始,她的生母何氏给她便立下一整套规矩,包括吃什么忌什么,甚至从小院门口到堂屋门口走直线要先迈哪只脚,一共走几步,每步迈出多少距离都有严格的规定,虽然涵卿平日里为人比较嚣张,但论起琴棋书画,女工刺绣这些,那也是太傅府的小字辈儿里相对出挑的,这段时间更是发扬海绵吸水的精神,跟着姑姑苦学宫廷礼仪,看上去对这次的选秀志在必得。
虽然族内并没有太多人愿意往这个外族出身的姑娘身上押宝,但何氏对女儿信心满满,总觉得这次的选秀就算只有一个名额,那也必定是她家涵卿的。且自八岁开始,涵卿便在她有意识的言传身教之下开始修炼“如何抓住男人的心”这门重要的课程,就算有规定外族女子入宫最高只能为嫔,她也绝不担心女儿今后的前程。
也因此,母女俩在府中的为人越发张扬。
今日依着安逸的意思,晚餐摆在钟丽氏这边,作为选秀前的一个交代,特地请来了族内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辈,成家后分院单过的哥哥也都带着妻子和孩子过来,嫁的近的姐姐也跟婆家告了假,加上还在府内生活的大小男女主子,总共摆了十几桌。
涵瑾与赫连氏、钟丽氏、何氏、涵卿、还有另外四位姨娘、三个姐姐、三个嫂子一桌,由族里的一位长辈主持大局。当着长辈面前,何氏说起话来也没个遮拦,话里话外不忘讽刺那些没来巴结她们母女的亲戚,将来等涵卿得了宠,这些人总是要后悔的。
一开始谁也没接这个茬,可其他人每每说不到三句便教她将话头扯过去,同席一个嫂字辈儿的,张氏终于受不了,就着选秀的话题说道:“头五六年的,三叔家不就送走了一个好像叫什么涵欣的妹妹,因为出身不好为人又刻薄,在宫里不得势,对当初虚荣心旺盛、硬把她塞进王宫的生母恨的不得了。去年还是前年来的?生母突然得了怪病去世她也没回来发丧,还在宫里逢人便说她母亲死的好报应的好,多半是疯了。”
张氏也是正统的茉锦族出身,年龄也没比何氏小太多,倒不惧她一个外族女子,压根就没把她当成一个长辈。说完也不管何氏母女的脸色变的有多难看,自顾伸手招了奶妈,抱来才刚一岁多一点的女儿哄着,“娜娜不怕,娘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把你送进那吃人的深宫去受苦的。”
何氏从来也不是个善主儿,便是赫连氏的小院她都敢闯敢闹,眼下正是嚣张的时候,更不会把一个晚辈放在眼里。当即冷哼一声,对张氏笑道:“你是涵眳家的吧?听说头一个也是女儿。”
顿一顿,待张氏脸色微变,又很是理解地叹道:“这就当然会不舍得了,毕竟哪天人没了,还得指望女儿回来发丧呢不是!呵呵,我跟你不一样,就算送走了涵卿我还有涵历,有儿子和没儿子的差别就在这儿体现出来了。”
一个回合下来,桌上的气氛明显冷了不少,然而反应最激烈的,并不是被何氏当面抢白的张氏,而是涵瑾的母亲,赫连氏。
就算张氏现在没有儿子,她还年轻就代表着还有机会,赫连氏却完全不一样,因为三日后便要送走一个女儿,本来心里就不好受,听了这番话难免就会多想一些。
就是在座的几个姨娘辈儿的女人,也都宁可相信何氏这番话是完全针对张氏的,否则这招含沙射影或者说一箭双雕,用的真就太毒了点儿。
涵瑾只在桌子下面紧紧握住已经脸色发白的母亲的手,同桌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钟丽氏,钟丽氏面有尴尬地看向主持大局的长辈,老头儿年纪大了,自顾低头品菜,似乎并未听清他们刚刚在说什么。就在一桌人都不知道该怎样收场的时候,赫连氏轻飘飘地起身,朝那位长辈和钟丽氏分别行了个礼,低声道:“妾身忽有不适,恳请提前退席。”
老头儿终于抬起头来,朝钟丽氏递了个眼色,示意一切由她做主。钟丽氏想想笑道:“妹妹身子一向不好,便让她先回吧。”
待老头儿点头,又朝涵瑾道:“仔细送你母亲回去。”
涵瑾搀着母亲走了一小段,经过安逸身边,安逸简单询问了几句,落在赫连氏脸上的目光有着涵瑾体会不出的复杂。问完话,又看看涵瑾,道:“晚些时候涵瑾到我书房去一趟吧,还有些话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