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瑾一路将赫连氏送到院里,伺候着到床上躺好,便不理赫连氏的坚持,吩咐当值的丫鬟出去找来大夫,一番诊断之后确认并无大碍,这才消停下来,坐在床边挨着赫连氏说了会儿话,自对饭桌上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待赫连氏问了时辰,估摸着那边的宴席也该散了,便让涵瑾去书房见她父亲。
去书房的路上涵瑾暗自唏嘘,这一晃眼,距离上一次被安逸单独找谈话已经快三年了,这一次的情况应该比上次好些,安逸无非会跟她说一些关于选秀的,若侥幸被选上了,入宫后要多注意言行之类的话,毕竟这个从来都不让他省心的女儿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太傅府的形象。
边走边想着,绕过一处假山,拐过弯儿来正好看见安逸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父女俩并肩走一段路,到了书房,安逸便像上次找她谈话那样,随手指了一把椅子,对涵瑾道:“坐吧。”
自己却并没有绕到案几后面,而是拉过涵瑾身边的另一把椅子,挨着她坐下。这样近距离的相处在涵瑾的记忆里并不多见,此刻又感觉安逸的目光定定落在自己身上,难免有些不自在。两相沉默一阵儿,安逸才轻轻吸了口气,垂肩叹道:“觉得只是一转眼的工夫,我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涵瑾笑一笑,低头未语。因为和他的关系并不亲近,很少能有机会听他称她为“我的女儿”,一时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又默了一会儿,安逸开门见山,“我叫你过来,主要想问问你的意思,倘若你不愿意入宫,我可以想办法。”
涵瑾有些讶异地望着他,她一直以为年龄够了就要被送去选秀,这种事情对生在这种家庭的女儿来说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从不知道这种事情还可以问她个人的意思。这样在选秀前三天特地把她叫来书房,完全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问她的意思,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涵瑾当场就有些懵了。
安逸低头苦笑,“我从没跟你说过,其实在我心里,所有女儿当中你一直是最特别的一个,一方面我舍不得你入宫,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的个性,若非出于自愿,就算入了宫也绝不会有好的结果,与其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想办法。”
涵瑾呆了半晌,怔怔道:“就只有三天了,还来得及么?”
“来得及。”安逸坚定地看着她,“我可以设法帮你疏通,让你在第二轮或者第三轮被淘汰下来。私下说,之前你有几位姐姐也是这样的。”
略一停顿,安逸面上有些迟疑,想想还是问道:“你愿意我出面求皇上赐婚,将你嫁给七殿下做侧妃吗?”
涵瑾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了,今晚这些话,征求她的意愿或者嫁给七殿下,对她来说实在来的太突然太意外了,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挂着被雷劈过的表情怔怔望着安逸。
安逸又道:“我晓得,你与三殿下有些私交,彼此都有好感,可人活在这世上,总不能让所有的事情都朝着自己所认为圆满的方向发展,要得到一样东西必然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也许我这样说你会觉得荒谬,但的确也是为了你着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三殿下都并非你最佳的选择。”
顿一顿,见涵瑾依然没有要说点儿什么的意思,又补充道:“唯一遗憾的只是七殿下早已成婚,嫁过去做个侧妃,对你来说是有点委屈的。”
显然是安逸将她的吃惊误读成了别的什么情绪,涵瑾缓缓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想那么多,事实上今晚的事情对我来说都完全没有准备,我……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静一静,好好考虑考虑么?”
安逸一边点头,一边自言自语般地,“想来你母亲也不会反对我这样做。”回神,又对涵瑾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涵瑾前脚出去,钟丽氏紧接着推门进到书房,对仍然坐在那里望着涵瑾刚刚坐过的椅子出神的安逸略一矮身,算是施礼。走过去将几页纸张递到他面前,“全都清点过了,现有的金银、贵重物品都已列在上面,请老爷过目。”
安逸点头,接过来只是随手翻翻,并未细看。
这一细节让钟丽氏感受到丈夫对自己办事能力的信任和肯定,欣慰之下禁不住牵唇一笑,旋即又有些担忧地看着丈夫,“老爷真不打算先跟何妹妹打声招呼么?母女二人对这次的选秀似乎都是志在必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她们接受这么大的打击,只怕……”
安逸面上流露一丝苦笑,“只怕先打了招呼,这事儿就办不成了。”
钟丽氏想想无话,只低头叹道:“希望到时候她们能够理解老爷的一片苦心。”
“理解或者不理解,都不影响我做这样的决定。”安逸说的云淡风轻,却掩不住眼底的一抹苦涩,“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相对默了一会儿,钟丽氏又想起来道:“晚饭时老爷特地要涵瑾到这里来,涵卿也看见了,相比内心已有所不满,怕事后联想起来,会记恨您偏心。”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安逸仰头,长舒了一口气,似要呼出内心的种种无奈,“涵卿这丫头别看平常骄纵,其实自己没什么主心骨,做什么都是由着她母亲的安排,现在跟她说什么也是白费,涵瑾和她不一样。”
想到涵瑾,面上不由的又多了一层忧色,“涵瑾就是因为太有想法,比起涵卿来反而更让人不放心。”
涵瑾自然不知道以上这番对话,这夜她辗转反侧,脑中像放电影一样的闪过中秋节那晚的一些画面。
当晚,涵宇拎着几乎是从那主仆二人手里抢来的灯笼,心情大好,拉着涵瑾先是一条线逛完整条福清街,又折回来,将主街向左右方向分散出的小道逛了个遍,若不是涵瑾劝说太晚回去家里会着急,已经玩嗨了的涵宇恐怕不会有收工的意向。
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走在像上了发条一样三步两步一蹦跶的涵宇后面,两相对比,涵瑾不禁反省着这段时间是不是太疏于锻炼了以致体能下降这么厉害,并未注意几辆马车带着一队兵士从身旁缓缓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