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狠狠忍下一声痛叫。抬起头,额角冷汗涔涔,几瓣梨花从身侧缓缓飘落。
早茶早远远地跳到一边,哭丧着脸:“少爷,我都说了我不擅长轻功,不会翻墙。”
白沐忍了痛,撑地起身。看来这背臀的伤,没个几天是好不了了。
两人落在相府的后院,穿过一条短短的廊道,便到了白沐居室后的小小药园。
窗根下栽着一小片细幸,可以祛风散寒,解除风湿痹痛。算是白沐平素最常用的;
旁边是金线兰,可以除湿解毒、镇咳止痛。其草根更是可解巫蛊之害;
药畦子里小绿叶子挂白花形似茉莉的,是拙贝罗草,这种草喜寒不喜暖,需得精心养护,提取出的树脂便是安息香,可以凝神开窍,关键时刻总有妙用;
院子边缘那簇长圆柱淡黄冠扁长叶,开细碎的小白花的,貌似不起眼的杂草,却是防风。可以解除痉挛、止痛止痒,配合甘草,更能解掉一些常见迷药。
还有平贝、黄芪、厚朴等。
不算什么非常难得的宝贝,却都是极为常用又不好随时采买到的。
园子里药香扑面,闻者耳目明畅。
早茶在前面一边探路一边回头说话:“少爷,今天怎么突然要去那家花楼?”
白沐哼一声,不做回答。难道说是你们苏家少爷暗地里指使我去的么?
早茶又转过头来没话找话:“少爷啊,您怎么——”
早茶的话倏地停住。
冷风阵阵穿过背心,头顶好似有物簌簌作响,有冷冰冰的东西缓缓盘绕爬上肩头。
早茶认命般苦着脸转身,正瞧见一条黄黑相间的小蛇对自己的鼻尖吐信子。
哎,今天出门前又忘记喂它了,夫人干嘛非要送这玩意儿给少爷看管药园子!
蛇头转着圈儿前伸,嘶嘶的声音萦绕在额头,耳后,眉根,眼前……早茶的两只眼睛越挤越近——啊!
扑棱棱——春光正好,白相府的后院突然惊起一堆鸟雀。
咳咳,相府的灰尘该清理清理了,好厚啊。唉,少爷你果然又独自跑了,记得回来喂我解药……
隔着绿树廊桥,暖风中远远的送来一阵对话:
“白管家,那边好像有动静?咦,好像又没了,兄弟几个过去看看?”这显然是个新来的护卫。
老护卫挤眉弄眼的答:“那可是少爷的院子,你进去,想被蛇咬死吗?”
白管家咳两声,老神在在的插话:“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记得烂在肚子里;该听见的听见,不该听见的听见了也只当作没听见。”
言罢波澜不惊的对着新护卫:“你刚才听见什么了?年轻人,肾虚耳鸣了吧。”
噼噼啪啪,一阵拍脸的声音。
早茶眼睛睁条缝儿,便见白沐正拎着个包袱站在眼前。
“少爷你喂过我解药了么?”
白沐摇头。
早茶眼一翻头一歪。金环蛇啊,蛇中剧毒。
白沐恨铁不成钢,“它又没咬你你怕什么?拿出点小厮的气度来!”
早茶翻身爬起,摸摸头脸,果然没伤,于是咧开嘴殷切一笑:“嘿嘿,原来没咬。少爷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你家夫人来了,我得出去避避。”干娘楚茴,那可当真是惹不起躲得起的人物。
“好的好的少爷,我什么也没看见,早茶也不知道少爷去了哪里。”
白沐狐疑的打量他一番,似是不太相信。眼看天色不早,最终还是点点头,“早茶,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心甚慰。记得打理好药园子,等哪天老爷子不生气了告诉我一声。”
“早茶省的,少爷你就安心的去吧。”
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早茶总算是把白沐妥妥的送出了墙。看着他家少爷的背影渐渐地远了,才醒觉一般地追在后面问:“少爷,您当真不要早茶跟着吗?”
白沐头也不回,摆摆手。
“少爷,早茶虽姓楚归苏,但一心忠于少爷。我知你心中有事时看见早茶便心烦,你不让跟我就不跟了,但是春夜寒凉,明天又刚巧到清明了,您一定记得按时饮用药酒啊,何况您今天还受了伤……”早茶拍拍脑袋,突有所觉的想起来:“对了少爷,方才我在花楼里打晕的那位小公子......”
这话题跳跃的未免太快,白沐面色一变,脚下一个踉跄,趁早茶不觉,做速离开。
早春天气里,梨花尚自半开,杏花却堪堪落尽。
白沐在城内转了一圈,却无甚好的去处。眼看着天色已晚,才想起一个人来。
对,可以去找褚良远。自己于他有救命之恩,且此人性子冷清,旁的事从不多嘴多问,信得过。可惜那人住在城外,倒又是一阵好走。
心里有了打算,白沐便不急,捡了清静点的小巷缓缓往城门走,顺便理理今日里的头绪。
映日影斜,漫漫金晖洒遍天际。青瓦白墙,次第炊烟,处处里倦鸟归巢,总是一派轻暖温馨的情景。白沐一路数着烟柳而下,倒也畅意。
绕过一条小巷时,突然有一大一小两个孩童嬉闹着跑了出来。小点的孩子生的灵秀剔透,大点的孩子长相文雅细致。
大点的孩子落在后面,眼看着小点的孩子抢到了竹马骑上去了,便努嘴道:“好东西都被你抢了。”
小孩子抢到了竹马,兴高采烈的回头:“可是我最喜欢的风车和风筝都在你手里啊。”
大孩子皱眉:“可我只喜欢竹马。”
小点的孩童兴致缺缺的趴在马上,拗脾气却上来了,撇头道:“竹马算什么好东西,我还不稀罕呢。但我就不给你,你能怎么样?”
白沐觉得有趣,便站住了脚在远处看。
却见那大点的孩子不怒不争,不语不动,径自转头玩风筝去了。年岁小些的孩子百无聊赖地骑着竹马,目光却被那高高的纸鸢带上渐黑的暮空,神情很是向往,但又不好开口求软,脸上便有些后悔的意味。
大孩子放着纸鸢,慢慢的朝小孩子跑去,小孩子生着闷气,犹自不觉。
白沐心下微微一动,走前几步却又顿住。
变故转瞬既生。
大点的孩子生的温和,却有心计,跑到小孩子骑着的竹马边上,抬脚便是一绊。小孩子被远远的摔了开去,擦得头皮也破了,双手渗出鲜血,疼得哇哇哭起来。大孩子冷眼看了,远远的哼一声,踢坏竹马径自走了。
好一会儿,才有妇人来找,看到小孩子独自狼狈摔在一边,不知道多心疼。
白沐在旁静静站着,只觉眼前之境何其相似,心下不由百味杂陈。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周遭渐渐的起了冷风,寒气上涌,这才醒觉天色已黑,再不快点,城门怕是要关了。
冷风渐吹渐大,白沐周身上下便被止不住的寒意围裹。
清明前夕夜寒路冷,风声尖锐,直要吹到骨子里去。
因了幼时落下的病根,白沐直被吹的牙齿都咯咯打颤。扶了墙,怀中虽有药,但需用酒送服,白沐便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先去买酒。
正强撑着往城外走,却见一个身影轻巧利落的跃至身前。
“白大人,我家大人在前面的酒楼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