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喜字贴满了整座将军府,虽然只是入宫,并不用按寻常的嫁娶之礼来办,李章还是想用这喜气为这座府院增添一丝活力,李家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办过喜事了。最近的一场喜事还是子桐的满月宴,那个时候,十岁的儿子还抱着襁褓中的妹妹唱儿歌,妻子还靠着他的肩膀叮咛着将来一定为女儿找个好夫婿。如今世事弄人,女儿转眼就要出阁了,可偏偏是帝王家,李章在心里想:夫人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不会答应把女儿送到那里吧。罢了,罢了,李章闭上眼睛,仰天长叹。
李章走进李子桐的房间,她并不在房里,桌子上摆了一本兵书,床上摆满了明天入宫穿的衣服。李章回首问服侍的下人:“小姐去哪了?”
一个老妈子回答道:“刚才带着采衣去书房了,要不要去请?”
李章摆摆手,径直往书房走去。
刚走到门外,便听见李子桐说:“采衣,你按着这个书单去找几本书,明日我要带到宫里。”
李章推门而入,只见李子桐正在伏案疾书,看见李章进来,忙放下笔过来搀扶。
“这么晚了还来书房干什么?”
李子桐莞尔:“收拾一点嫁妆。”刚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对采衣说,“你先出去吧,没什么事情不要进来,我跟爹爹说几句话。”
采衣依言出去了。
李子桐走到书案旁边,将一封写好的信取出来,又从旁边拿过一支匕首,交给李章:“爹爹,你把这个交给如冰。”
李章看着匕首,诧异的看着李子桐:“你这是?”
“您明天就要护送如冰出关,我担心她想不开,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性命,旗溪这次百万大军压境,就为了如冰一人,恐怕没这么简单。我怕到时候白白让如冰做了牺牲品。我没有太后懿旨,见不到她,爹爹千万要跟她讲明白,到了旗溪,要随机应变,保住性命我们才能去救人。”
李章叹了一口气:“恐怕我说她也未必听得进去,听宫里的麽麽说,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一心求死。她自幼爱慕皇上,如今去和亲,恐怕要永世不得见面了,怎么承受的住!”
“前日去看姨娘,她也消瘦了好多,整个尚书府都死气沉沉的,本以为这次回京能跟如冰好好聚聚,谁想到会出这种事情。这把匕首是我从小就带着的,她小时候一直跟我要,我没有给她,现在你交给她,她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了。”
李章接过匕首和信:“但愿如此吧。”
李子桐整整李章的衣服:“女儿不在身边,爹爹万事保重。还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连池虽是王昌驻守,但此人见利忘义,又与丞相陈万良有勾结,上次阳城失守,也是皆因此人拖延增援时间,贻误军机造成的,爹爹不得不防。实在万不得已,可向东南方向延城驻守骆峰求助,此人我打过交道,虽然有时轻妄,但大敌当前,也会顾全大局的。再有,旗溪现在大军都压在连池方向,爹爹可派人去阳城探明虚实,如有机会,可围魏救赵。”
李章点头:“你不在,爹爹自然会小心,只是爹爹刚吃败仗,恐怕多方受到牵制,此次去连池,也只是协防而已,很多事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爹爹不是经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么’,怎么此次回来,这么灰心?”
李章拉过李子桐的手:“爹爹这一生都是为国为民,从来没有为家做过什么,最近我经常梦到你大哥和你娘亲,爹爹在想当初把你大哥送上战场是不是错了,如果不打仗,爹爹现在说不定都孙儿绕膝,尽享天伦了。现在回头想想,爹爹这些年都干什么了,其实什么也没干成,以后即使建立起来百年丰绩,到头来也不过孑然一身,所以我担心你啊,你太聪明,爹爹担心你走爹的老路,到头来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孤身一人啊。”
李子桐没有回答,她扬了扬眉,挽着李章的胳膊,用轻松的口气道:“爹爹,您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见,今天晚上不谈这些,我从西域带回来的梅酒还有两坛子呢,今天就让女儿陪您喝个痛快,怎么样?”
李章赫然大笑起来,指指她的鼻尖:“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