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坊离这里并不算远,往回也是奚月娘自己来去的。
胡婶子因为不知道奚月娘是来帮忙的,不过也是觉得这小姑娘挺招人喜欢的,不过这会却是顾不得去理了,而是只顾着拉着胡叔问长问短,院里的人也极有眼色的避了开去,不过大家避到一处的时候不免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只怕以后这个小院就又要少一个人了。
毕竟是两口子团圆,以后有了自己的家了,也没必要与他们这样的一群人挤在一处了,不过在一起相依为命了这么长的时间,要是突然分开,还是挺让人难受的。
往回走的路上,奚月娘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不论如何,即便身体残破了,可到底是一家人团聚了,这样的日子真好。
想着想着,面容有些湿润,自己现在还是健全的,可是自己这一辈子只怕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形了。
左奕一个人留在巷口看着从巷子里走出来的奚月娘有些泪眼迷朦的样子,纳闷道:“好端端的,你个小丫头这又是闹的哪出,不会是那几个家伙给你委屈受了吧?”
奚月娘不曾想左奕这会还在,忙用手擦了下眼睛,有些不自然的道:“没有,我就是看到他们这样,替他们高兴呢!”
左奕也跟着点了点头,才把自己留下来等奚月娘的意图问出来,有些支吾的道:“你师傅最近怎么样?”
“啊?”
实在不怪奚月娘奇怪,因为左奕这话题问的有些偏了,她师傅如何,左奕不可能不知道啊,又不是十天半月不登门的。
左奕自然把奚月娘的奇怪看在了眼里,也觉得这话问的有些突兀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师傅的心情如何,好不好?”
奚月娘看着这样笨拙的左奕点了点头,道:“师太还和平时一样,只不过有的时候师傅喜欢一个人看着一个方向发呆,我问师父可是在想什么,师父每每都是笑着摇头,什么也不会说。”
左奕愣了半晌,方道:“多情自古伤别离,既然这般的想念,为什么就不能往前迈一步。”
奚月娘没大明白左奕的意思,只是纳闷的看着左奕,左奕不过是一时感慨,而且他也是替某人关心关心清娘,只是明显这个结果不是让人满意的,左奕有些恶趣味的想着,就应该把这个消息给某人发过去,省得让他在那独立犹豫。
有了这样的想法,左奕转身大步就走,独留给奚月娘一个背影,在奚月娘失笑的往前继续走的时候,左奕又折了回来,看着奚月娘警告道:“我今天问你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跟你师父说?”
奚月娘想了想,点了点头,因为刚才左奕说的也没什么坏的事情,说不说都没什么。
清娘子正在女人坊里独自绣着一件手帕,这块帕子拆了绣,绣了拆,光是奚月娘见到就不只三次两次了,要说这样一条帕子,别说是清娘子这样的好手,就是奚月娘这样的,只怕也早就绣出来了,只是清娘子每每对它都像是不满意般的来回反复着,直到那一层表面都给拆的有些起了毛边。
奚月娘轻轻的敲了敲门,就看见清娘子手里的淡青色的帕子,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师父,你这块帕子是要送人吗?”
清娘子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见奚月娘没明白,失笑道:“只怕我想送的人却未必肯收啊。”
所以才这般反复,所以才这般难以抉择,终于体会到了那句话里的意思,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奚月娘却是不明白此刻清娘子心理的纠结,在她看来,有些事,只要想做,那么就不要耽误,免得到时候在自己再去想做的时候,却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奚月娘迈步进了屋子,坐到了自己的绣架前,轻声道:“师太,胡叔的媳妇今天带着孩子找来了,师父,当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替他们高兴,能这般的与亲人重逢的日子真是太好了,如今想来,我在家的时候,若是多听我爹娘的话,若是把与别人玩耍的时间多用于跟爹娘来交流,是不是现在可回忆的东西就更多了。”
看着绣架后边那个小小的人儿发出这样的感慨,清娘有些怜惜的看着奚月娘,道:“傻孩子,人与人之间也要讲缘份的,你知道前世积攒多少次的回眸啊,才能换得今生的相识?甚至相知?甚至相爱?缘来缘去缘如水,花开花落终有时。
投生人世,拥有双亲,认识一个朋友,遇上一个知己,碰上一个知心爱人,这都是一种缘份。缘尽了就成了永远的牵挂。”
清娘还有一句话压在了心底,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因为有缘才能够相遇相逢,相互拥有。
那么她与那个人呢,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可是要用多少次擦肩而过才能换来今世的相知,相依,相偎。
如果换不来这些,那么她与他的相遇是不是就是另外一种缘,有缘无份,所以侠骨柔肠,无可奈何。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爱了就爱了。尝过拥有的幸福,品过离别的忧伤。既便不能长相厮守,也能体会曾经的拥有。
拥有一份美丽的遗憾,也是一份缘,一份不解之缘,一生挥之不去的凄美。
只是这些不过是她一个人的想法罢了,她来了北地这么些日子了,那个人明明知道她在,可到如今都未现身,为了什么,清娘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像左奕说的那样,出一击重拳,逼出寻个人来,不然他总要躲在壳里,只怕这辈子她们两人也就这样了。
奚月娘有些崇拜的看着清娘,道:“师父,你说的真好,如今的我可不就是成了牵挂吗。”
清娘晃了晃脑袋,摇掉了那不知名的思绪,看着奚月娘笑道:“好了,别瞎想了,不是说晚上还要给他们送食材吗,快点把手里的活做完了,昨天教给你的东西,现在还能记住多少?”
奚月娘一听,吐了吐舌头,忙低头去绣,清娘看的失笑,道:“你呀,最近的心都跑散了,要是再这样,只怕我就要把你禁在这女人坊里了。”
奚月娘笑道:“师父总是嘴硬心软,我要是一天不去,只怕师父都要惦记呢。噢对了,师父,你说胡婶子过来了,马大叔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我再给他们做饭了?”
清娘笑道:“怎么了,嫌累了,干够了?”
奚月娘忙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就是觉得马叔他们用不着我了,一时间还有些失落罢了。”
清娘轻笑道:“你呀,还真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以后要是不用去了,就在绣活上多下些功夫,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以后就随着师父吧,以后师傅要是离了这封城,没准还带你去个好地方呢,那里啊,可是遍地的富贵,只要你的手艺好,咱们师徒两个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的银子呢。”
奚月娘自打来了封城,还是头一次听清娘提起这个话题呢,忙问道:“师父的意思是想离开封城吗,我们这一批来的不都说最少要几年吗?”
清娘也没具体说出自己的心思,而且这个想法也不过是一闪而过,能不能成行还要看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如何,看着奚月娘有些惊慌的样子,笑着安慰道:“好了,你先安心的绣你的活吧,反正师父以后走哪都带着你就是了,等到你大了,师父给你办一份体面的嫁妆,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这话题转的太快,若是一般的小姑娘,没准早就被清娘打趣的脸红了,可是奚月娘却是对这个话题淡然的多,摇头道:“师父若是不嫌弃,以后月娘就跟着师父了,月娘也不嫁人,只守着师父,守着咱们女人坊过就挺好的。”
清娘也不在意奚月娘这种小女孩的心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年岁,这些自然就在考虑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