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那无疑是噩梦的开始----
说来,也无多大的惊奇,怪只怪,她对于美好的事物没有抵抗力。
彼时,顾家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大有凌驾于其他三家之上的迹象,恰逢新州府上任,自然,各种应酬也就如走马灯般接踵而来,由于瑾澜的娘亲宠爱她,舍不得把她放家里,得以时常跟着出去,一开始,她还很是兴奋了下下,可是次数一多,加上那些宴会大都千篇一律,久而久之瑾澜就了无兴趣,可是想着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气,明着也没表现,只是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跑出去到处逛逛。
那日,恰巧走到后院,秋意融融,小小的女孩儿身着棉质襦裙,翠绿的颜色衬托着红扑扑的脸蛋,不大的眼睛却显得灵动而可爱,浑身透着一股优雅的气质,让人觉得温暖可亲。以至于她忍不住的想要去靠近,想去吸取更多的温暖。小小的人儿躺在躺椅上,边上是一套温润玉茶具,几样时令蔬果,茶壶空空,看来随侍的丫鬟是去添水去了。
对于美好的东西,瑾澜总是禁不住的被吸引,感觉到有人走近,女孩原以为是丫鬟,也不在意,等了许久,未见有人添水,正想出声呵斥,转头看到痴痴的瑾澜,噗嗤一笑,这一笑,更让瑾澜惊为天人,让她忽略了很多事,事后,瑾澜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怎么被女孩牵着,又是怎么的坐在一起,又是怎么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的。。。。。。满心满眼的就是:哇!!!洋娃娃哎!
许多年以后,当她遭遇了那宛如割肉般的疼痛时才明了:不是所有的温暖都可以靠近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你无条件付出的。
洋娃娃总是惹人喜爱的,却不知越是美好的东西越狠毒,在那美好的面具下面,是一颗毒辣无比的心,当有一天,那美好的面具撕开,所剩下的只是血淋淋的事实,那时,她才不得不相信,人心是丑陋的。当初怎么就是看不清呢?也许,是源之于她的身上透出来的同样的寂寥吧。
同样的生为世家女子,高门大户,锦衣玉食,换来的是婚姻的不自由,和作为棋子的无奈而可悲的命运,注定了这一世的悲哀。如果不是很聪明的,倒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自欺欺人的过些舒心的日子,可,那玲珑剔透般的人儿,生来便不会是注定会平凡过日子的,抗的过自然好,抗不过,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导致了人格的分裂。
“公子,前面已到邺城,公子是继续赶路还是。。。。?”揭开窗帘,看着不远处伫立着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发光,喧闹的声音渐渐清晰,透过清风传入耳畔,还有等候在城门外,洋溢着幸福笑容的百姓……竟是--比四年前又热闹了。
“进城吧。”
“好嘞。”得到瑾澜的允许,车夫“哟呵”一声,扬起鞭子,赶着马车,一路走进城门。
到了客栈前,瑾澜跳下来,往车夫手里塞了几两银子:“老伯,这一路辛苦你了,你先定两个房间,喝杯茶歇歇,我去外面走走,晚些回来。”
“那公子。。。。。。?”
“去吧,就当是我放你假。”瑾澜边走边挥手,转眼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交代店老板晚些备热水,放我房里。”
独自一人穿梭在人流中,卖力吆喝的小贩,讨价还价的妇人,押着货物的商贾,提着猎物的猎人,抱着稚儿行色匆匆的母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鼻端窜过一缕熟悉的兰香,空气中飘散着莫名熟悉的气味,瑾澜怔愣,驻足观望,只见拥挤的人流来来往往,目光所及处,皆是陌生的脸孔,陌生的背影,她不死心,拼命地往前跑,见着相似的就抓,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站在街中央,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周围不断地旋转着,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仿佛被人遗弃的小狗,无根无垠。
走在熟悉的山道上,葱葱郁郁的树木还是保持着离去时的样子,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物是,人已非。
累的气喘吁吁,终于在午时前到达,篱笆上爬满了蔓藤,铺满石子的小径。推开院门,院中的梅花依旧青翠,卧榻依旧默默守候在凉亭里,静静等待主人的再次光临,只是啊,曾经娴雅的姿态如今也染了些许的愁绪,凭空叫人心头无端端生出苍凉来。
捧着野花,轻轻放下,缓缓蹲下去,抚摸着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头抵着墓碑,闭眼感受着手里传来的阵阵熟悉感----兄:蔚然。
“澜儿,看,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慢点,没人跟你抢。”
“澜儿,你这小懒猪,快起来,大哥带你出去玩,这次是真的,不骗你。”
“顾清扬,你给我站住,你!你!你竟然教唆澜儿去那不三不四的地方!你给我回来!”
“澜儿?澜儿?在哪呢?快出来,要吃药了,凉了就没药效了!”
“小懒猫,又做了什么事惹爹娘生气了?”
“澜儿,是不是又睡不着了?可是,澜儿已经长大了啊,要学会自己睡了。”
睁开眼,望向天空,彷如洗过般清凌凌的,大哥。。。。。。
站在房门前,颤颤地伸出手,刚要触及门扉,猛然间又缩了回去,喉间涩涩的,心一悸,莫名地疼痛。
倾身向前,门,缓缓开去,抬头看向房内,这是一个简单却不失雅俗的房间,靠近墙角的雕花木床,一道小小的屏风挡住了窥视的目光,往前是一张檀木桌子,同样的四张园凳子,靠墙的一面摆了个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书籍,另一面的墙上还挂着他画的字画,那是她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来的-------
这便是自己离世前住过的地方--------
亦是,想要跟他共度一生的地方--------
......记忆如潮水覆来,呼吸凝住。
那时的她看着满山的嫣红,兴奋的就像得了糖的孩子,撒着欢地跑着,跳着,围着他不停地打转转,大声地嚷嚷着:“我以后要在这里安家,在这做一座别墅,要小桥流水式的,像苏州园林那样的,然后,和自己心爱的人,相依相守-------”
甜蜜的话语还荡在耳边,幸福的感觉才刚刚尝过,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味,转眼间,便支离破碎,唯留一地心伤。
遥望昔日景,已然,人已非。所有过往,已如云烟,消散于无形------
曾经,他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曾经,他说:“天涯海角,永不相忘。”
曾经,他说:“澜儿,我愿做你一生的依靠!”
曾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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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的曾经,那么多的美好,那么多甜蜜的过往------
只是,伊人已消逝,徒留低低吟-------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伸手抚过窗台案几,纹罗流苏,手指跳过琴弦,拂过书架古籍,一切的一切,犹如刚离去时许模样,未曾改变分毫,书桌上,还摆放着半幅未曾写完的诗词------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提笔研磨,未曾落字,泪已先流。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才写罢,便仿似用尽全身力气,颓然跌坐椅子上,声未哽,珠泪弹。
坐在窗边,一遍遍地抚着凤尾,闭上眼,感受着这独属于他的气息,彷如他就在眼前,殷殷叮咛,细细嘱咐。不是该恨的么?为什么?此刻的她却如此刻骨的想念着,想念着往日那美好的过往?想念到,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心是疼痛的。几时?那人已如骨血般融入她的生命,挥之不去。
凉风习习,绵绵爱意,恰如一江春水向东流。
心绪万千缕,愁肠百折绕。下界千门在,前尘万事非。
风声停,一切消沵于无形。
怔怔抬眼,泪痕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