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苇在三个人陆陆续续猫着腰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毕竟大头实在目标太大,根本不适合这种需要隐蔽的间谍活动,她带孩子带惯了,知道是那个见过的没打赢她的小子想要找事儿,在山里她一个人外出务农,也没少有野孩子欺负她,但都凭借她的智慧和力量完胜,这小柱子,她是见过的,说实话,论实力论谋略她还不会放在眼里,所以她静观其变,这些都是被那位一肚子军事战略的李团长给熏陶的!
她看他们躲在墙脚半响都没有什么行动,倒是挺佩服这小子沉得住气,大概是在找什么时机之类的,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主意?她以静制动,将每窝白菜外面的泥土搓洗干净。
阿妈准备做腌渍白菜,这是她们在寨子里的习俗,各家各户入冬前都会腌渍一些肉或者菜干,每一家都只腌渍一种,到时候相互交换就可以,大山深处,钱并不是万能的,反而是那种万众齐心相帮相助的情谊难能可贵,所以,即便她们已经来了北京城,同族的叔叔伯伯们还是寄了好些地里产的蔬菜过来,礼轻情意重,阿妈让阿爸买了好些北京的特产,烟酒之类的寄回去给族叔族伯们。
她们将堆在院子里的各种蔬菜送给下属,反而换回了好些北方产的白菜,阿妈挺稀奇白菜的,就准备用自己家乡的做法腌渍一下。
外婆看到堆得满院的菜不少反多并不高兴,总是再三地提醒阿妈,不要把她院子里的牡丹花压到了。
她们的家乡漫山遍野都是花,没有人照顾,但是都开的很茂盛,花朵大大的,五颜六色的,还有好多蝴蝶蜜蜂飞舞其中,景色很好看,小君苇并不能理解外婆为了几株花整日宝贵的跟自己的亲人一样,宁愿把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拿去照顾花,也不愿意跟阿妈或者她多说一句话,她认识的所有人当中,都还没有这样痴迷一种植物胜过人的。
她年纪太小,并不能理解李奶奶的移情作用,她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但是又不能反抗,只能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来转移注意力,化解满腹怨气。
阿妈为了让阿爸尽快吃到可口的酱白菜,特地赶了一个大早,将白菜一颗颗地搬出院子,小君苇跟在妈妈屁股后面,也端个小凳子坐在旁边,还不懂事的壮壮是坐不住的,君苇就照着在山上的办法,未免弟弟走丢了,在自己和他的身上栓根绳子,这样就可以让弟弟自由活动了。
后来阿爸起来了,要准备连里开大会,嘱咐妈妈中午要做些好菜,要请下属来吃饭,阿妈就进厨房忙活了,反而只剩下小君苇一个人在院子里倒腾白菜。
壮壮小朋友跑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了,看见姐姐不理自己,就索性躺下来原地打起滚来,边滚边“咩咩”乱叫,这是跟她们自己家养的小羊羔学的,君苇带着弟弟在山上放羊的时候,壮壮就喜欢坐在羊身上或者把刚会走路的小羊羔抱在怀里,可怜他都还没有小羊大呢,这满地打滚的绝技也是跟小羊羔学的,但是君苇认为壮壮的姿势跟隔壁的老花狗一模一样,那老花狗浑身长癞,生了很多跳蚤,一天到晚都在地上打滚,君苇觉得这不是五讲四美的行为,所以每次壮壮一打滚,她就会过去逗他,不让他躺下来。
这次也不例外,君苇走过去,抱起弟弟在怀里,先拍拍他坐脏了的小屁股,然后抱他站在凳子上,跟自己视线平齐。
“阿弟,不是告诉你,不能在地上滚么?”她用的还是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这是阿爸要求她的,不会说就要尽量多说,尽可能地练习,所以她现在除了跟阿妈说话,沟通都说普通话了,说的确实比刚来的时候要顺口很多,不过,有时候,发音还是有些奇怪。
壮壮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他站在凳子上,身子却努力往后仰,君苇吓的马上抱住他,壮壮反而觉得很刺激,又想睁开姐姐的手臂再来一次,君苇索性将他放在地上,她跪了下来,摸摸壮壮的里衣,觉得好像出了一些汗,掏出自己随身带的帕子伸到壮壮衣服里给他擦汗,壮壮“咯咯“直笑,不让姐姐碰他的小肚皮,身子扭过去扭过去的,像条蚯蚓一样,君苇无法,就掏出准备好的奶糖在壮壮面前一晃,壮壮马上老实了,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奶糖,嘴角流下一丝可疑的银丝,君苇笑笑。
“啊!”君苇发出声音,壮壮就无比乖巧地张开嘴,让姐姐把糖果放进自己的嘴里,表情享受地品尝着奶糖,任凭姐姐把他翻过来翻过去地擦汗也不反抗了。
君苇擦好了,就抱着壮壮在自己腿上做着,仍旧侧着身子清洗白菜。
那个时候奶糖很小,呡几下就没有了,壮壮才长了两颗小小的白白的门牙,君苇不敢给他多吃,所以壮壮吃完了奶糖张着嘴看着姐姐良久,姐姐也不掏出糖果,壮壮嘴巴就嘟起来了,也不肯乖乖地坐在腿上了,挣扎着要下去,
君苇就哄他:“阿弟,看,我们要把菜菜洗白白,怎样才可以变白呢?”她举起一颗都是泥土的白菜给壮壮展示,见壮壮盯着白菜看,就把白菜放在盆中的水里,用帕子擦了几下,白菜表面的泥土洗净了,就露出了洁白的外衣,壮壮看到姐姐捧在手里的白菜,可能以为是什么好吃的,竟然张嘴去咬,幸亏君苇退的快。
“这是生的,吃了要拉肚子,壮壮想拉肚子么?”壮壮嘟着嘴看着她,他不明白哪些东西是不能吃的,只明白有些东西是姐姐不给他吃的。
君苇见壮壮不再垂涎白菜了,就拉过壮壮,用壮壮的小手包着帕子,洗了一颗白菜,壮壮有点感兴趣了,他不大明白为什么白菜会变色,他就用自己的小手去剥白菜的皮。
“让开,让开,大头,你挡着我了!”
“你们俩别吵,等会让她给发现了,你们说她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没见过这种菜!那是菜,还是花啊?”这三个臭皮匠,平常老说自己手眼通天赛诸葛,连自己家里每顿饭都要吃的菜都不认识。
“我想到方法了,我们去把她家里的那些白菜都给撕碎,你看怎么样?”柱子看着君苇拉着壮壮的手,不让他撕白菜,灵机一动。
铁子和大头当然举双手赞成,他们窝在这里半天了都没有什么想法,当然尽快解决就可以尽快去玩了,憋了好多天,今天终于可以到处去玩了,却偏偏被柱子拉过来帮他报仇。
壮壮也很争气,那边三个小坏蛋刚刚要找时机,他就一泡尿倾泻而出,感到小屁股凉凉的有些透风,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君苇过来,看看弟弟一泡童子尿将厚厚的衣服都打湿了,叹了口气,自动抱起壮壮到屋子里换衣服了。
她们刚一进屋,柱子三个就冲了出来,捡起地上的白菜就开始掰叶子。
白菜是越到根部掰下来越需要用劲,柱子几个才掰了几片,手就又红又痛,临时改变主意,只将白菜的叶子一片一片剥开,并不掰下来,这样,完全散了的白菜就不是圆圆的,看起来就如同散了架的窝棚一样,蔫头耷脑的。
“柱子,你真聪明,看,我们又搞了破坏,又不留痕迹,谁能想到,这些白菜是我们弄坏的呀!”
“别废话拍马屁了,赶快,待会儿那个假小子就出来了。”
铁子也不再说话,大头是一贯做起事来就很专心,他力气大也动作灵便,掰的最多,几乎一分钟解决一棵白菜,只不过柱子也在致力于多掰,没有心情去观察他,按说,这三个平常偷鸡摸狗的,从来没有被大人逮住就是因为手脚快,都有各自良好的基因传承,要真是一心一意做某件事,还真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们的,可惜,这几个从来不做正经事,所以,即便他们成功,换来的也是非打即骂。
三个正干的欢,李妈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堆得满地的白菜和三个不认识的男孩,有些发愣。
柱子一看,大人出来了,吼了一声“跑”,三个人扔了手里的菜就跑掉了。
李妈喊出了屋子里正给弟弟洗尿片的君苇,君苇抱着弟弟走出来。
“刚刚那三个男孩子是谁?怎么在帮着你弄白菜啊?”阿妈用瑶族话问她。
君苇想起来不怀好意的三个小子,放下弟弟,跑到院子里,看见院子里的白菜都被他们弄得不成样子了,叶子一片一片四处散落,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阿妈。
“你怎么知道我要把白菜弄成这个样子?原来还说你还小,不知道怎样弄,等阿妈来呢!”
“可是白菜都散开了呀,怎么吃呀?”君苇有些惶恐地问。
“就是要剥开腌渍呀,这样才可以入味,其实阿妈也不太懂,是昨天问的你吴嫂嫂!她们就经常这样把白菜摊开晒干炒菜的,只不过我们要像腌肉一样来腌菜,这样剥开就好,小苇辛苦了,带着弟弟玩吧,有机会帮我谢谢那些帮忙的孩子。”
被扔在后面的壮壮举着小胳膊,蹬蹬蹬跑过来,趴在姐姐腿上,让姐姐抱,君苇就将他抱起来,看阿妈坐下来,继续掰剩下的几颗白菜,舒了口气,没想到这帮傻小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捉弄她反倒帮了她大忙。
柱子几人并不知道后续发展,以为自己干了坏事,结果反倒帮了大忙,还沾沾自喜地讨论那个假小子肯定会挨大人一顿好打!老爸问起来,他们也可以撒谎让胡同口做糖人的老张给他们作证,不是他们干的,真是天衣无缝啊!
所以说,没有知识真可怕!
连队里这两天比较忙,江团长看见柱子他们的训练已经上纲上线了,也就不再亲自监督了,至每日都让人过来监督,每次监督的人还都不一样,让柱子行贿都找不到门路。
但是,力度还是弱了很多,至少,每次训练下来,衣服和人都可以完好无损了,不会被打了的衣衫不整,浑身是伤了。
柱子他们上午训练,中午吃了饭,也不睡午觉,继续结党扎营,为祸人间。
作为一帮还不成熟的小孩子,他们除了热衷于各种新鲜的游戏和玩具之外,最热衷的当然是吃的东西,糖人张就是柱子几个手里有小钱的时候必定会光顾的甜食摊子之一。
老张祖上四代都是做糖人的,代代传承,据说老祖上是在宫里专门给皇子皇孙们做糖人的,手艺之精妙,可以做成各种样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你说的出,他都能给你做出来,而且做得惟妙惟肖,比那真的都像真的。
究竟是不是,谁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做糖人的时候,老张自己吹捧的,他年纪很大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儿女,反正天天都在胡同口里做糖人,除了偶尔下雨不会摆摊,都在那里。
柱子每次问的母亲要的几个毛毛钱,都转手给了胡同口里的老张,他被封为老大,自然做派也必须大方,他钱多,跟着他的队伍里就一人给买一个糖人,钱不多,就买一个,一个人咬一口,柱子倒是从来不计较别人还不还恩情之类的,他的性格比较记仇。
吃了两年的糖人,柱子唯一不满的,就是老张会做的就是那么几样。
这买糖人也投个乐趣,放个木转子在面前,上面分作8栏,分别画有龙、凤、鱼、鸟和灯笼,要买的时候,就用手拨动转子,再用飞镖投,最后转子停下来,飞镖擦中什么就是什么。
柱子开始还不解,怎么其他都是动物,还弄个灯笼在上面,后来看老张摆的样品在哪里才明白,做灯笼用的糖最多,做出来都满满一大块糖,最耐吃,不像其它的动物,要么须多要么鳞多,三两口就没了,可惜这老张也很狡猾,那灯笼画的极小,所以占的缝隙也小,很是不容易抽中,柱子又一次专门拿了钱来抽灯笼都没有中。
这次,柱子还是带着一帮孩子过来老张这边买糖人,老张一看柱子一马当先地跑在前面,就笑眯眯地摸着半白的胡子。
“小哥儿来啦,来吧,老规矩!”递过飞镖。
“这次我要买五个,一定会中灯笼的!”柱子许下豪言壮语,老张笑眯眯地不说话。
第一个,转子跑的飞快,柱子猛地一插,老张停了转子,插在了“鱼”上,铁子他们一阵惋惜,柱子一阵懊恼。
“大头,这条鱼给你!你最喜欢吃鱼。”
第二个,转子仍旧跑的飞快,柱子估摸着看那眼花缭乱的图案中,该是灯笼快来了,也极快地甩出,无奈,仍旧没有转子快,飞镖插在了灯笼旁边的“鸟”上。
“铁子,这只鸟给你,你长的最像鸟,瘦不拉几的!”铁子一听有吃的,倒是不反驳。
柱子又来,这次抽中了“龙”,虽然不是灯笼,但也还是很高兴,不说话给谁,这龙就归自己了。
最后两次,仍旧运气不佳,抽中两只“凤凰”,柱子给了吴梅一只,剩下的一只就让剩下的没有什么地位的分了。
“这次又没抽中吧!”老张“嘿嘿”笑,说着风凉话。
“哼,下次我一定抽中!”
“对,柱子,我相信你,你下次一定可以中的。”
吴梅给柱子打气,柱子没理她,他自己死扛到底,那是英雄气节,别人一旦赞同,就感觉像在嘲笑他怎么屡抽不中一样。
“啊!啊!”远远地就听见孩子的声音,是李君苇抱着弟弟李壮壮过来了,后面跟着慢慢踱步的李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