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梁王府的正院里灯火通明,却一个丫环婆子都没有,王妃在正厅的圆桌上放下了最后一道菜,招呼了一声:“吃饭啦!”就听见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来:“吃饭喽!吃娘做的菜啦!”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跑到了桌子边上,踮着脚看着桌子上的菜,“哇—,好多菜啊!好香啊!爹爹,姐姐你们快点儿啊!”王妃轻轻点点他的额头,“大呼小叫的,没规矩!”
小男孩撅着小嘴,“爹爹说的,今天可以没规矩,今天不用叫父王、母妃,可以叫爹、娘,是吧?!”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笑眯眯走过来的梁王。
梁王手里拉着两个女儿,“对,今天是属于我们一家人的,可以没规矩。”一家人围着圆桌团团围坐,王妃看着自己这一家人,没有丫环在一旁服侍,都是自己夹菜、盛汤,两位郡主毕竟长上几岁,规矩都印在血液里了,多少还放不开,而小世子是最兴奋的,跳上跳下的抢着夹自己喜欢吃的菜,梁王也不责备只是笑着看着他,“夫人,今天的清蒸鱼做得真好!”
“是吗?!是吗?!我也要吃!”小世子坐在椅子上嚷着。
“好了,你安静些,姐姐夹给你吃,你是世子,稳重些!”大女儿一边说着,一边夹了鱼,把鱼刺剔净才放进弟弟的碟子里。王妃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女,听着爹、娘、夫人这些称呼,鼻子有些酸酸的,这些在平常人家最平常的情景和称呼,对她而言却还是第一次,自从十六岁被册封为梁王正妃起,她就被身份、被各种规矩绑住了,被架在了这荣华富贵上,好在和梁王还算琴瑟和鸣,但自己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后,又好多年没有动静,太后着急了,就给梁王送来了一个又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虽然梁王念着少年夫妻的情分,没有册封庶妃,她们一直都是美人身份没有晋升过,但说她心里不苦是假的,特别是看着她们的孩子接连降生,她背地里不知流过多少眼泪,可明面上还得笑着叫妹妹,去恭喜,好在她们都没有生下男孩,连着几个都是女孩,梁王也没有偏宠谁,但太后就是不死心,直到他们远离京城,六年前自己生下小世子,才算消停,这许多年了每到团圆的节日总是一大家子人一起,但她从心里从没把那些美人和她们的女儿当做自己的家人,今天梁王那一句“我们一家人”让她几乎热泪盈眶,看着他们香香地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她几乎淹没在幸福里了,她清楚这样的幸福也许今生仅此一次,他们是王爷和王妃,是宗亲贵胄,越是寻常的幸福越难寻,天家无情啊!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夜深了,孩子们都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子,王妃捧来了一盏热茶,却发现梁王站在窗前发呆,“王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在想孩子们,他们生于富贵,长于富贵,但我们真正给他们的又是那么少,如果有一天,富贵不在了,我希望他们心里还能留下今天一家人的幸福。”
“王爷,何出此言?难道……”
“没什么,我突然想多了,毕竟天家无情,柳儿,咱们要小心再小心,为了自己,更为了儿女平安。”
“定是王爷多虑了,我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王妃扶着他的胳膊,陪他静静立着。
梁王府里是难得的温馨,而远在永州的赵府却是异常的热闹,今天是赵扬的二十岁生日,院子里特意挂了两盏红灯笼,正厅里也多摆了几盏烛台,红木的八仙桌边上坐着赵扬、柳叶和季主簿夫妇,赵扬穿着簇新的雪青色薄绸圆领袍,柳叶穿着大红色广袖袍子,衣襟上满是用银线绣的小朵菊花,头发高高挽起,端端正正戴着银镀金镶水晶的荷花冠,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摆着各色菜肴,有柳叶清炒的新鲜时蔬,有冀州特色的炖菜,有管伯从街上卤味店买来的烧鸭和各种卤味,有从玉壶春叫的荤菜,有一大盘子寿桃,虽然客人只有季主簿和季夫人,但在饭桌上一点儿也不冷场,可以说觥筹交错、笑语欢歌,柳叶和季夫人低声说着家常闲话,赵扬和季主簿聊着官署的趣事,今天季氏夫妇没有试探什么,四个人吃着喝着好不快活,季主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弟,哥哥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外快,不知送什么寿礼合适,家里正好有老家捎来的土产,就给你送来了,别嫌弃!”
“季大哥说什么呢,越是自家捎来的土产,越是市面上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呢!”正说着话,青坪端着大托盘送上了煮好的馔面,又端上了柳叶打的三鲜卤和肉炸酱,“来,来,先吃面,你弟妹不会做永州馔面的浇头,这都是我们老家的做法,尝尝吧!”
几个人都端了面吃,季氏夫妇连声叫好,季夫人更是舀着那三鲜卤一个劲儿的直叫好吃,还问柳叶做法,柳叶笑笑说:“简单,用油炒香了花椒、八角,放上肉片炒香,再放上蘑菇、木耳、萱菜炒了,放上肉汤调好咸淡烧开了,再放上豆腐丝、虾仁,勾了芡,最后甩上蛋花就得了。”柳叶又请教季夫人真正永州馔面的吃法,季夫人笑笑说:“也简单,用鸡架、大骨熬的鲜汤把面煮了,临出锅时烫上些青菜,把大油烧热炸熟了酱油,把面盛到碗里,放上些香葱、芫荽、火腿丝、蛋皮丝和虾仁,放上一个荷包蛋,撒上炸酥的干贝丝,再点上点儿熟酱油就得了,这永州府里都是在酒楼定馔面,在我们乡下都是家里自己做,当娘的只要还拿得动擀面杖,就得亲自给孩子做上一碗馔面,吃不上娘做的面,孩子的生日就算没过!”说到最后,季夫人居然红了眼眶,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赵扬和柳叶有些面面相觑,季主簿赶紧踢了自己媳妇一脚,“你这是干什么?!”然后转头笑笑说,“老弟、弟妹对不住了,前几天正好该是我家小子的生日,我们也没赶上回乡下给他过,今儿个提起来,她就伤了心了,你们别往心里去!”他虽然脸上挂着笑,但眼睛里闪出丝丝悲戚之色。
赵扬赶紧摆摆手,“没事,哎——,大哥怎么不把侄子接到永州府来,不说别的,读书也方便啊!”
季主簿楞了一阵,叹了口气,“你哥哥我没本事啊!来、来,吃饭,不提这个了!”说完端起酒杯接着跟赵扬聊起官署的事,柳叶也软语劝了劝季夫人,饭桌上又热闹起来了,看着赵扬神采飞扬的样子,柳叶觉得有家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这顿晚饭一直吃得过了酉时,季氏夫妇才告辞而去,赵扬和柳叶一直把客人送到了大门口,这个幸福的生日才算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