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见没人说话,也不着急,用茶杯的盖子撇着茶水上的浮沫,书房里只有瓷器相击的“铛铛”脆响,一炷香燃尽了,两炷香燃尽了,当第三炷香燃了一半时,开始有人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两腿开始微微打颤,梁王看了一眼,“啪”的一声把茶杯盖严,冷冷地说了一句:“说吧!谁干的!”一个站在人群最后的小小身影“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是一个在书房侍候茶水的小厮,“哼!”梁王冷笑一声,随手点了点另外一个人,“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下去吧,都把嘴闭严了,否则……,别怪我不顾多年的情分!”
一群人静悄悄的退下去了,书房里只剩下了梁王的随侍和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小厮,“都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的随侍孙磊赶紧跪下请罪,“王爷,年前宁州大都督府派人来送年礼,您在书房问了他几句话,来人是大都督的亲卫,也是白城之役中向云州突围的斥候,在等待的间歇,他问起了带他们突围的云飞扬和叶轻扬,说突围后再没见过他们,言语间满是佩服和感激,说要是没他们王爷在白城就危险了,他们也不一定能活着,小人本来一直说没见过,结果他以为他们俩不在了,居然哭起来了,说知道他们留下断后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小人一时心软,就说了一句,放心吧,他们好好的,如此人才,王爷定是重用的,不想给王爷惹麻烦了!请王爷责罚!”
梁王点点头,又看着那个小厮,“你也说说吧!”
“王、王、王爷,小的错了,小的不该跟郑管事去喝酒,还喝多了。”那孩子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就是刚才孙大叔说的,那天我本来在书房当值,上茶时听见了几句,挺好奇的,因为白城那件事大家一直都当故事讲的,但从没人提起过那两个人,所以小的就记住了,那天马房郑管事的请我爹去喝酒,我爹借口身上不好没去,叫我去跟郑管事的说一声,谁知他就拉住我不放,还让我也喝了两杯,平时我爹不让我喝酒,看见要骂的,我嘴馋就喝了两杯,结果就有点儿晕了,他们又说起了白城的故事,可说来说去就是那几个事,我都听腻了,就撇了撇嘴,然后郑管事的又灌了两杯,我就站不住了,他就送我回家,路上问我知道什么白城故事,本来我也是说不知道的,他说就知道你个小毛孩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不小心就说了那两个名字,说他们在白城立了大功,要被王爷派到重要的地方去了,后面还说什么就不记得了,因为偷偷喝酒,回家被我爹狠狠打了一顿,后来就再也没敢跑去喝酒,他拉我我也没敢去。”说完就“呜呜”哭起来了。
梁王点点头,问那个孩子:“你叫什么?多大了?你爹娘在府里管什么?”
那孩子呜呜咽咽的回答:“小的叫水生,今年十四了,我爹是府里花房的管事,我娘在针线房里干活。”
“嗯,都起来吧。”梁王脸上舒展了些,“孙磊,以后说话注意些,同样的错不许再犯第二回!”
“是。”孙磊站起来站在了一边,水生还跪在一边抽抽嗒嗒的不敢起来,梁王想了一下,“水生,起来吧,这次念你年纪小,念你爹娘在府里都是尽心尽力的,我不罚你,但以后你不许随便跟郑管事说话,更不能喝酒,我让你去你再去,我让你跟他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这点儿事你要是还干不好,或是让他看出来了,我不仅要狠狠罚你,还要罚你爹娘的管教不严之过,听见没有!”
“嗯,听见了,小的一定尽心。”水生站起来,手还在不住的抹着眼泪。
“行了,让水生洗洗脸再出去,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他不小心把茶水打翻了,被我责骂了一顿,下去吧!”梁王交待了几句,慢慢踱出书房,看了看天光尚早,就在府中信步而行,不觉就走到了王妃住的院子门外,自己都不觉莞尔一笑,有句话怎么说的,美人恩英雄冢,梁王一边闲思,抬手就敲了敲院门,守门的婆子一见是王爷,赶紧行礼要去通报,被他叫住了,“不必惊动人了,本王与王妃没那么多虚礼。”王妃身边的陈妈妈迎上来,一边施礼一边说着:“王爷请稍等,王妃今儿个午睡还没醒呢!”
梁王摆摆手,“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本王有事与王妃商议,不得传唤不许进院!”挥退了下人,自己径直进了王妃的卧房,六月的宁州虽然夜晚凉爽,但正午时也是暑热难耐的,屋里的四角放着冰盆,一进门就有一股凉丝丝的风扑在脸上,窗子都支起来,里面挂着薄薄的纱帘,外间的案几上的香炉里袅袅香烟飞腾,淡淡的沉香味道把人环抱其中,罗汉榻的小几上摆着一盘残棋,梁王撩起月亮穿花门的珠帘,迎面雕花床上镂花轻纱的帐子低垂,隐隐看见王妃仅着贴身的小衣,身上搭着一角凉被,枕着一双如玉的臂膀睡得正香,清风拂过,纱帐轻摆,梁王只觉得近些日子堵在心里的烦心事都散开了,内心一片安宁清明,就把纱帐收起一半,自己就坐在床头静静看着王妃的睡颜,窗外的海棠树上蝉声不绝,蔷薇开得正盛,轻风带着一缕花香拂过脸庞,吹得勾着纱帐的八宝如意勾上的红穗子轻轻摆着,似乎是感觉到了身边人的注视,王妃从沉睡中苏醒,慢慢睁开眼睛却看见了自己的丈夫就这么傻傻地看着自己,“王爷来了,她们怎么不叫醒我,还让王爷等着!”王妃赶紧想要起身,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按住了,“没事,是我扰了你,我也累了,柳儿陪我再躺一会儿吧!”梁王除去外衣躺在床边,握着王妃的手缓缓说着刚才书房里的事,说着自己的分析、猜想和安排,王妃安静地听着,她知道现在的梁王不需要一个谋士指手画脚,他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需要缓解自己的压力,她抱着梁王的一只胳膊,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等梁王说累了、说够了,才接了一句:“王爷费神了,要不要眯一会儿。”
梁王也觉得困倦了,翻个身嘟囔着:“晚上我就在王妃这儿蹭饭吃了,要吃柳儿亲手做的菜,不要再一碗鸡汤面打发我了,叫孩子们也一起吃,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说完就昏昏睡去了,王妃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给他盖上凉被,起身出了卧房,吩咐下人不许惊了王爷,又叫人去通知两位郡主和小世子晚上到正院用膳,自己就忙着张罗起晚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