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思来想去也没理出个头绪,却觉得头一阵阵的疼,身上也紧巴巴的不舒展,抬头望望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身边的随侍孙磊小心翼翼地提醒:“王爷,都已经快酉时了,您晚饭还没摆呢!”梁王疲惫地用手揉着太阳穴,“没胃口,不摆了,去王妃那儿吧!”
梁王妃本来正在考校小儿子的功课,六岁的小世子很是聪明可爱,也很得王爷的喜欢,一见父亲来了,按规矩行了礼,就要往父亲身上粘,但梁王只是慈爱地摸摸孩子的头发,就让侍候的妈妈带他先回去了,王妃见梁王一脸的倦色,轻轻挥退了下人,自己捧了一杯茶坐在他身边,一边帮他按揉着额头和后脑,一边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又想得头疼了?”
梁王闭着眼睛,半晌才道:“咱们院子里不干净,而且跟那个人连着呢!”
此言一出,梁王妃也是一惊,王府里有别人的眼线她倒不是很吃惊,这是防不胜防的事,而且还有皇上安插进来的,梁王府要是真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桶,早有人坐不住了,但她很清楚自己丈夫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死敌啊!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她接过梁王递给她的密信,又听着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叙述着现在的两难境地,“管伯的密信上说的清楚,永州那边肯定是出事了,而且人也基本上定下来了,但那边传出了白城的事和叶子的化名,这就牵到咱们身边的人了,虽然范围不大,但个个都称得上你我的心腹,这个人必须得挖出来,而且还要搞清楚消息的传递途径,否则贻害无穷,但怎么挖?什么时候挖?让谁来挖?既要赶紧把人找出来,不能让他再往外递消息,还不能让人把这件事跟云飞他们联系起来,他们本来在永州就没有根基!”
梁王妃也觉得有些棘手,但她毕竟是在宁州之难中受过血火洗礼的,并没有因为梁王的话失了方寸,反而思索得更缜密,“王爷别着急,看管伯的意思,他们现在还是安全的,永州的人知道的并不多,这说明透出消息去的并不是我们最体己的人,这就好办,这个人潜在我们府里,不知是男是女,我们就这么下手去找,多半儿会惊着他,不如我们把水搅浑了,浑水才好摸鱼啊!”
“怎么个浑水摸鱼法儿,你快说说!”梁王听了,腾地一下坐起来,眼睛里闪着急切的光芒。
“具体的还要跟王爷多参详,妾身现在只是这么一个想法,既然是有人往府外传消息,私下里必是有些不一样的,不如找个由头,把这样的人圈出来,再一一暗中核对。”
“怎么能不动声色地把人圈出来?”
“我们就把由头找在后宅,这样跟前朝不搭界,也不显眼,这府里的婆子们有些最是嘴碎眼毒的,好好下下工夫,定能有些收获。”
“后宅……,好主意,可以一试!”梁王霎时就来了精神,跟王妃一处商量起来,两个人头碰着头,互相靠着伏在榻上的小几边,一边小声说着,一边用手指在几上点点画画,“好!咱们就这么办!”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应对之策,梁王心里的大石头也移去了大半,轻松了不少,抬眼正看见自己的王妃还在琢磨着什么,皮肤细致白皙得还像小姑娘一样,颈项的曲线优雅紧实,挽着堕马髻,比平时自己见到的王妃多了几分慵懒,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岁月没有带走她的美丽,反倒添了几分风韵,王妃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看什么呢?”
“这么多年了,柳儿还是这么美,我又想起十几年前的事了。”梁王一手支在几上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妻子,回忆起两个人十几年间的点滴生活,却听见自己肚子“咕噜”一声,再看看,半轮明月都已到中天了,四处一片静悄悄的,便翻身躺在榻上,枕着王妃的腿,话里竟是有些撒娇的语气,“本王今晚还没吃饭呢,王妃赏一顿吧,好多年没尝过你的手艺了。”
王妃轻轻抚着他的脸上的胡茬,微微红了脸,口中却嗔道:“这半夜三更的,我到哪里给你淘换饭吃?”
“嗯,在你这儿吃碗面也是好的!”梁王不依不饶起来,伸手抱住她,在唇边落下一个温柔的吻,王妃点点他的鼻子头,“要吃还不老实,待会儿可不许嫌我做得难吃!”便起身去张罗夜宵了,当晚让梁王饱餐一顿的,当然不仅仅是一碗面条了。
没两天,宁州府里传开了一条消息:上个月梁王眼前最得宠的王美人小产了,那是因为王妃嫉妒,又怕她生下男孩威胁世子的地位,所以暗中下了药!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梁王府内却是一片肃杀,王妃大发雷霆:“是谁乱嚼舌头,有的没的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坏我的名声,王美人没保住孩子,是她福薄,本就身子弱,怀相不好还染了风寒,与我何干?!让我查出来是谁,当场打杀了他!”王妃一声令下,身边几个得力的妈妈就开始在丫环婆子里逐一讯问,一张大网悄然在王府里撒开了。
随着讯问过程中各种各样看起来不平常的事情被提及、被核实,几个外面插进府中的眼线都逐渐浮上来了,一个马房的管事进入了梁王和王妃的视线,这个人姓郑,梁王府在宁州开府时进的府,一直在马房,也算得上踏实肯干,从小杂役一步步升到管事,平时比较沉默寡言,但非常喜欢喝酒,还经常拉着府里的各色人等喝酒,大部分时候都是他结账,但这笔支出与他作为管事的收入有很大差距,钱从哪儿来的?在圈定的几个人里,他是最不显眼也是最显眼的,不显眼是因为马房比较偏僻,他能接触的人不多,自己也不是很多话,存在感并不高,说他显眼,同样是因为在马房这么偏僻的地方,他能与府中的其他人接触时,不多的几句话总是打听着什么,喝酒时也总是引导着别人说些王府中各处的故事,在这几个人中,倒显出他上蹿下跳来了。
梁王着人将几个人都监视起来,然后把跟他们接触过的自己身边的人都列了出来,现在都在书房垂首肃立,梁王坐在书案之后,一言不发,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的脸,书房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每个人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只听梁王用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你们都是跟着我身边的人,在府里都是有体面的人,都好好想想,谁跟府里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提个醒,谁提了白城之役,提了什么人的名字!”话音落地,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