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闷热的牢房里,狱卒来来回回的巡视着,高掌柜依然依靠在草堆上,紧紧地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熟了,牢头来看了两回,见他没什么动静,眼看就快一更天了,也困倦了,就大声吩咐狱卒仔细盯着,自己回去打个盹,那些狱卒见他走了,立刻就懈怠下来,围在一处吆五喝六的赌起钱来。牢房里的高掌柜听到这样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前路未知,又不能自处,急得嘴边都起了大泡,又怎么能睡得着,牢房里潮湿闷热,他身上的凉布长袍都被汗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旁边的地面上,几只老鼠慢悠悠地爬走了,他在黑暗中使劲盯着房顶,酸麻的四肢什么都干不了,他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麻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啪嗒”,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他费劲的转过头,在黑暗中寻找着,软筋散只能麻痹他的身体,但封不住他训练多年的听觉和视觉,牢房里虽然一点儿光亮都没有,但他清楚地看见离他大概三尺远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个黑色的圆球,原本空洞的双眼霎时间就有了神采,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见没人注意,便使劲伸出胳膊,一寸一寸地尽量没有声音的往外挪动,当他抓住那个圆球时才发现,它的表面是用一种黑色的软纸包裹着,所以刚才落地时才没有大的动静和跳跃。
高掌柜使劲咽了口唾沫,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慢慢把软纸撕开,露出里面是一层黑色的硬纸,再里面包裹着两颗药丸,他用手在黑色的硬纸上摸着,那纸上有些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凸起,而随着他的手指划过这些凸起,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一句话:先小后大,七月十五还魂夜,风雨潇潇奈何桥。没有落款,但高掌柜心里一阵沸腾,纸条上的话是暗影的暗语,意思是七月十五夜里有人接应,以风雨潇潇为暗号,因为暗影活动在暗地里,又如同游魂一般,所以暗语中以奈何桥指代安全,过了奈何桥就是游魂的天下了,他毫不犹豫地吞下了那颗稍小的药丸,就算是敌人的圈套又如何?好过现在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大概两刻过后,他觉得一股热气自丹田腾起,然后向四肢流去,身上酸麻的感觉在一点点消退,心中大定,刚才那颗药丸定是软筋散的解药无疑,只要软筋散的药性解了,他就是死也不会给人家留下全尸,他一边想着,一边先把药丸外面的黑纸放在嘴里嚼嚼咽了,然后拿起了那颗大些的药丸,刚放到唇边,一股腥甜之气便直冲脑门,心中一惊,毒药!这时天上突然一个炸雷,吓了他一哆嗦,想了想,不禁苦笑一声,毒药又如何?!现在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再说刚才的纸条上说得清楚,也许另有隐情吧!他狠狠心,把药丸送入了口中,片刻后,便听他痛苦的闷哼着倒在了草堆上,四肢抽搐着,再过一会儿就动也不动了,这时街上传来了更鼓声“梆——咣、咣”,二更天了。
柳叶三人回到赵府时将满一更天,各自换下了夜行衣,沐浴洗漱后,都摸黑坐在正厅,管伯听他们把今天的过程叙述了一遍,满意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干得好!就等明天的消息了,你们都早些休息,过了今晚就要当这事没发生过!”说完就出了正厅往自己住的东厢房去了,刚走到房门前,一股凉风拂过,伴随着一道闪电,细细的雨丝落在了他脸上,管伯笑了,“天公作美,好雨啊!”今天下了雨,他们行动的痕迹就都冲没了,谁也找不到这儿来。
第二天清晨,在滂沱的大雨中,永州监狱的大门开了个小缝,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刚下台阶就摔了个大跟头,也顾不上身上的泥水,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前跑,不多时,永州的高层都得到了一个消息:监狱里关的那个暗探,服毒自杀了!郑大人站在英王的书房里,头垂得低低的,一声也不敢出,旁边坐着李先生,手里摇着折扇,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郑大人不是说把人看得死死的吗?怎么就服了毒了,按说应该是搜过身的吧,怎么没把毒药搜出来呢?还是出了纰漏,让人送了药进去呢?”
郑岩恨得牙根痒痒,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跟李先生打嘴仗,只是赶紧辩驳:“王爷,真的是死死看着的,也是搜过身的,但还是让他自裁了,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永州监狱还是很严实的,绝对没有混了人进去,那药应该是他自己原本就带着的,仵作也验过了,说是服了砒霜,是属下失职!属下该死!”
英王的手指在书桌上轻轻叩着,也不说话,盯着郑岩看了半晌,一挥手,“算了,死就死了吧!反正活的也没用,能留下这么一具尸首就行了,你也不必懊恼,他们这种人要是想死,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他们想藏些东西,也不是一般人搜得出来的,这次就算了,但下次还要更尽些心!”
“是!”郑大人赶紧躬身行礼,“王爷,那尸体怎么处理?”
英王想了想,“别放在监狱里了,挪到府衙的停尸房吧,那里凉快些,别让他这么快就臭了,过几日会有钦差来的,但是尸首你得给我看好了,看不住活人,死人总能看住吧?!”郑岩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水,口中诺诺称是。
“我这就叫文士们起草告罪的折子,过两天递上去,李先生,中都那边安排一下,定要叫这文章广传,造造声势,为将来的事打个基础。”
李先生站起来对着英王拱手一拜,潇洒的一转身就出去了,临走还不忘了用眼睛斜了郑岩一下,脸上一副自得的笑,英王又挥了挥手,郑大人也赶紧躬身出来了,站在书房门口,先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喘了喘气,就忙着安排看守尸体的事情去了。
大雨渐渐小了,一阵大风吹过,厚厚的云层裂开一条缝,露出了几缕阳光,就快要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