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一个瞬间,众人都知晓了她的身份,一时神情各异,其中一个平素冷淡高傲的女子冷冷道:“怎么郡主伤了人,却连问都不问一声?”
采薇的视线在她身上一转:“你是谁啊?”她很不满,“少血口喷人,我伤了谁了?”这孩子向来敢作敢当,但是没做的事情谁往她头上泼脏水谁倒霉。
那女子纤纤玉指一指那个风流妩媚的少女。
她连忙福身道:“是臣女自己不小心,与郡主无干。”
“抬起头来。”采薇不耐烦地吩咐她,只见一张俏媚勾人的脸庞上,额上一道血迹甚为骇人,采薇看了看她脸上的伤口,又瞄了一眼那风筝角上的血渍,不情不愿道,“小顺子,去给我把那瓶雪肤生肌膏拿来。”
小顺子连忙道:“是。”他立刻吩咐了跟随而来的一个小太监去取东西。
采薇撇撇嘴,道:“你放心,那个药膏很好用,我以前磕得头破血流现在一点儿疤都没留。”
那少女连忙福身言谢:“多谢郡主。”
采薇见她着实生得漂亮,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花颜,家父乃是平安郡郡守。”花颜低眉垂眼道。
“这样啊……”采薇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果真花容月貌。”
花颜连忙道:“郡主才是真的国色天香,臣女不过蒲柳之姿,怎敢当郡主夸奖。”
采薇眉梢一挑:“你是在说我没眼光了?”有人窸窸窣窣窃笑了起来。
花颜被吓了一跳,发觉自己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但是她依然平稳了声音:“臣女不敢。”
采薇觉得无趣,拿回了自己的风筝,喃喃抱怨道:“师父明明说陪我放风筝的,结果居然骗我!”
“你自己瞎跑,还怪人骗你?”一个温和好听的男声顿时响起,只见兰子贤一身便衣出现在流芳宫的花园内,顿时秀女们脸颊绯红,连忙屈膝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师父!”采薇跑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放风筝!”
“知道了。”兰子贤一弹她的额头,“我可不想被徒儿说食言而肥。”他生得俊朗,神情又温和,顿时满园的秀女们纷纷羞红了脸颊,心如小鹿乱撞。
“参见太子殿下。”流芳宫的管事姑姑终于匆匆赶来。
兰子贤免了她的礼:“朝阳调皮,倒是扰了几位秀女的清净了。”他对着她们一拱手,“还望赎罪。”
“太子殿下哪里的话。”谢婉巧笑倩兮,眉眼含笑,“郡主活泼可爱,臣女见她,仿若就见到了家中的小妹。”
“是呢。”其余几位秀女不甘示弱,纷纷表达了朝阳郡主是如何如何“活泼可爱”“冰雪聪明”“美丽动人”,听得采薇暗地里咋舌,偷偷和兰子贤说:“她们刚才可不是这么说我的啊。”
兰子贤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正巧小顺子取了膏药来给花颜,兰子贤便打量了她一番,才道:“还是让太医来看看为好。”说罢便吩咐人去请太医。
花颜拜谢,裙裾盈盈铺散开来,她却如同水中的含苞待放的一朵睡莲,风情万种,惹人怜爱。
花颜成为了这次花园惊魂中最大的赢家,无论其他人怎么暗地里编排,那么多人中,也就只有花颜一人得到了兰子贤的正眼相待——即便是因为采薇。
因此这些天,对于花颜明里暗里的讥讽从来都没有少过,谢婉帮她说过几句公道话,众人摄于她的身份,多多少少还给了几次面子,因此花颜和谢婉的关系也渐渐近了起来。
“谢姐姐的身份贵重。”蒋素素看着窗外的雨帘,和冯灵道,“想必最后应当是得偿所愿吧。”
冯灵低头在绣一方帕子,上面的莲花已经初具雏形:“那也是好事。”她对于最后的归宿并没有多大的期盼,如今太子妃之位炙手可热,而宁王妃的位置亦是有不少人眼馋。
然而……自古以来,夺嫡之争从来都没有少过,永庆帝今年不过半百,日后会发生些什么,实在难以预料,如果卷入这两个皇子之间的争夺,怕是日后难有宁日了,因此照她的想法,若是非要嫁入皇家,宁可嫁一位身份低一些,人平庸一些的才好。
可是婚姻大事,由不得她们做主,她也不想说出来让蒋素素烦心,因此道:“再过几天便是殿选了,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不仅仅是流芳宫里的气氛开始紧张,东宫里,采薇就跟在兰子贤后面不停地追问:“师父师父,你快说么,看上了谁啊?”
兰子贤无比淡定:“过两天你就知道了啊。”
采薇皱着一张脸,都快变成包子了:“我就是想知道嘛!”她开始揣测,“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么?”
兰子贤摸摸她的脑袋:“乖,去找墨杭玩儿。”
“哎呀师父!”采薇没辙,一跺脚就跑出了宫门,兰子贤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微微笑了起来,他是气定神闲,稳操胜券,其他人却不由有些暗自着急了起来。
贵妃的春华宫里,永庆帝正有一搭没一搭和贵妃说着话,贵妃郑静妍伺候了永庆帝十余年,对于他的脾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此一开始,她并没有直说心意,反倒是陪着永庆帝回忆着昔年的旧事。
如今陪着永庆帝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很多人都已经死了,或者是老了,被忘了,唯有一个贵妃,还能与永庆帝回忆回忆当年自己还年轻的时候。
“……一转眼,谦儿都那么大了。”贵妃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我这个做母妃的,心里也觉得安慰,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含饴弄孙也就够了。”
永庆帝被她勾起了往日的情绪,神情不由温柔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即是他的母妃,自然要为他挑一个可心的媳妇。”
“臣妾听陛下的,”贵妃温婉道,“陛下是谦儿的父亲,自然不会薄待了他。”
“你能理解,朕很欣慰。”永庆帝沉吟了一番,问道,“你有无中意的?”
贵妃衡量了一下,觉得永庆帝这会儿不像是说反话,因此她柔声道:“谦儿性子温和内敛,臣妾想为他选一个贤淑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是一段佳话。”
“你说得也有道理,朕原本觉得蒋卿的女儿大方活泼很是不错。”永庆帝透露了一点自己的意思,差点没把贵妃吓死——就蒋素素那个野丫头?她连忙道:“臣妾倒是觉得怀安侯家的嫡长女行事大方,很是贴心。”
“怀安侯……”永庆帝似有犹疑之色,“你让朕再想想吧。”他起身欲走,贵妃忙道:“陛下……”
“朕去珍妃那里看看。”永庆帝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珍妃……贵妃在他离开后,跌坐在椅子里,嘴角挑起一个讥讽的笑容。
月桂宫里种着许多桂树,每到八月的时候一片金桂飘香,只可惜如今是春季,只有一些零星的花卉开着,虽说也是姹紫嫣红,却到底不及八月那般芬芳,永庆帝到月桂宫里的时候,珍妃正穿着一件杏黄色的中衣,钗环都已经卸了。
“陛下怎么来了?”她看见永庆帝,眼底便露出喜色来,连忙上前去迎接他。
永庆帝扶住了她的手,昏黄的灯光下,珍妃绝美的容颜叫他久久凝视,不忍移开目光,半晌,他才道:“朕老了,爱妃却还是那么年轻。”他忆起十多年前,江南水乡边的惊鸿一瞥,少女如同出水芙蓉般的姿容,让他一见倾心。
珍妃依偎在永庆帝身边,浅笑道:“陛下说什么呢,杭儿都那么大了,我也老了。”她微微仰起头,露出洁白柔顺的脖颈,“只是能和陛下一起变老,臣妾倒是不觉得有遗憾。”
永庆帝拥着珍妃,感慨道:“爱妃说的谁,世界上谁能长生不老的呢。”
两人依偎在一起,宫女们早已悄然退下,徒留一片静谧温馨。
永庆帝又问起这次选秀的事情来,珍妃温柔一笑:“陛下又为难臣妾,选秀之事,自有贵妃与淑妃两位姐姐操劳,臣妾愚钝,帮不上什么忙。”
永庆帝便故意打趣道:“那杭儿的婚事,你也不打算过问?”
珍妃轻蹙娥眉:“陛下……”
“哈哈,不逗爱妃了。”永庆帝对于她十分满意,拥着她进了罗帏。次日清晨,兰子杭来请安的时候,永庆帝心情颇好,便开这个最疼爱的儿子的玩笑:“杭儿此次可有中意之人?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在房中放个人也是时候了。”
兰子杭一口粥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咽也咽不下去,窘迫道:“父皇,我还小……”他连忙转移话题,“倒是大哥和二哥,父皇心中可有树了?”他也永庆帝父子情深,因此这般直来直往,永庆帝丝毫不曾动气,反倒是觉得与这个儿子如同寻常百姓家一样,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
永庆帝略一沉吟:“你看那谢婉如何?”
兰子杭一怔,谢婉是怀安侯的长女,身份尊贵,长相又明艳,为人处世稳重大方,可谓良配,因此他点点头:“出生名门,温恭贤淑,只是不知……”他迟疑着看着永庆帝。
“贵妃想为宁王说她为妃。”永庆帝也不瞒他,直接道。
居然给兰子谦?!兰子杭面上露出了讶异的神色:“那大哥……”那兰子贤怎么办啊!秀女中同样身份贵重的,只有武定伯家的蒋素素,可是她爽朗大方,怎么都不像是太子妃的人选吧?